穿行在山间,久见秋生忍不住给自己来了一个深呼吸。
古代山间的空气是的确不错(雾)
他很快找到了石台阶路,在下山的岔路口便随便选了一个方向,然后沿着路不停地往前走。
反正只要沿着路走,就一定能遇见人。
这个推测没有错——一个背着一筐小菜的老头儿摇摇晃晃地从路那边过来了。
他老得看不出来具体年纪,佝偻着身体,像是一只虾子一样动作奇怪地在路上走着,看见久见秋生的时候,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
久见秋生身上的血味还是太重了,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看见这老头儿的时候,倒是眼睛一亮,大步凑过去问道:“嗨——等一等呀,老丈。”
那老头儿瑟瑟发抖,两个眼珠子却不住地乱转:“这里已经是赤池国的领地了,你是青土国了的人么?”
“不是。”
久见秋生愣了一下,低声道:“我不是本土任何一个国家的人,我是……异邦人。”
那个少年和每一个走在路上的少年都没什么两样,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只是身上的血腥气重了一些而已,脸上松松垮垮地卡着一个狰狞地山神面具,然而在他说自己是“异邦人”的时候,老头儿却情不自禁地信了。
他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样子太分明,而说出这样的话的时候又太坦然,因此从他口中所说出的“异邦”便忽然可信了。
“你是唐土的人吗?”
这已经老得几乎半截身子都要入土了的衰老男子就像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丢掉了背上的筐子,抱着头神经质一般尖声喃喃道:“那里有很多我们这里逃过去的女人,是不是?”
久见秋生:……缓缓打出一个?
“你见过她没有?她叫花子,是我的妻子……她有一双好看的黑眼睛。你见过她没有?她的眼睛就和寺庙里头画璧上的女人一样好看。你见过她就一定会记得她。你见过她没有?”
他已经翻来覆去地念叨‘你见过她没有’这句话三遍了——久见秋生意识到自己大概是碰巧见到了一个疯子。
“我把金子藏了起来,花子找不到,花子找不到。”
正在这时,老头儿忽然又尖声笑起来。他的声音简直就像是一只寒冬里钻出来的渡鸦的嘶鸣,尾音拖得很长,不停地颤抖着:“花子——花子——你快出来——”
站在一边的久见秋生:被疯言疯语淹没,不知所措.jpg
一个女人无声无息地钻出来。
她很瘦,但是动作灵敏,一头撞进了老头儿的菜筐里,把里面那些茎叶都蔫嗒嗒的萝卜和白菜都丢出来,然后从里面捧出来了几块……石头?
发现是石头,她似乎也并不失望,只是沉默地把石头丢掉,把菜重新放在筐里。
“阿爹,回家了。”
她蹲下来对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脑袋的老头儿低声说。
久见秋生觉得她说话的声音有一点奇异的熟悉。
但是又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冒犯了……”
他打断父女相认的温馨(?)气氛,有些犹豫地问道:“最近这里是哪两家在打仗?”
“赤池国这次领兵的是虎杖大人,”
疯子的女儿瞧了他一眼:“青土国不知道。你……不要再问这些事情。”
“会死的。”
当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终于显现出一种绝望的忧郁来,而久见秋生也终于记起了她的声音——就在昨夜,他和她只有一个树丛之隔。
这实在不是好的记忆,无论对谁而言。记起来这一点的时候,久见秋生真的不愿意再问她有关于这场交战的事情了。这对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伤害。
“多谢。”
他对这女子点了点头。
尽管背井离乡出征的可能性并不是不存在,但是那个人下意识地说了“赤池国”,大概是觉得真正需要区分的只有国吧——从这里可以做出他的故乡应该就在赤池国与青土国交界之处的推理。
说不准就是本地。
因此他问道:“你知道一个少年吗?十三四岁,头发有点发黄,嘴角有一颗痣,这一次他应该跟着虎杖大人出征了,但是没有回来。”
“没回来的人有很多。嘴角有痣的少年到处都是。”
女人嘟哝了一句,扶起她的老父离开,在离开之前用奇怪的目光看了他一眼。
久见秋生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说的这句话句式和那疯了的老头儿没什么区别,而女人看他的目光就和看另外一个癔症患者的目光一样。
他望着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风中凌乱了一会儿,望着落下的夕阳,把面具摘下来收在袖子里,逆着光低头走往前去山下的路。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找到他生前的家人。”
少年自言自语了一句。
当久见秋生到达山脚下的时候,月亮已经升上来了,虚虚地挂在树梢上。
猝不及防地,他遭遇了一个奇怪的强盗。
用奇怪来形容一个强盗实在是很不合理,但是……
“小子,乖巧一点,把钱交出来!”
这人说话的口气有种色厉内荏的凶恶,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散发出饭菜腐烂的馊臭气味,和普通的贫民没什么区别。
尽管似乎正在行打劫之事,但是事实上甚至连武器也没有,完全是赤手空拳。
就在一分钟前他还是农民,在看见秋生这个独行的“旅人”时,才突然决定做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