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一关就是一辈子啊!你怎么忍心啊!”
家里的宠物狗闻到了他的气息,大声地“汪汪汪”叫了起来,顿时其中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哥哥面无表情地打开门,扯着他的领子把他拖进了家中。
“你还挺厉害啊。”
比他高两个头的少年皮笑肉不笑:“从哪个杂物堆里扒拉出来的浴衣?”
“我想参加夏日祭。”
平安丸咬着嘴唇低声道:“穿了哥哥的旧浴衣,很抱歉……”
“我看你就是个白眼狼。”父亲冷哼了一声:“一点也没有男子汉的尊严。”
盘坐在旁边的家人们也是参加夏日祭归来,华丽的和服都没脱,此时所有的人目光都如刀子一般落在他的身上,除了母亲。
母亲慈祥而温柔地垂着头抚摸自己的肚子,平安丸知道里面有一个即将生下来的妹妹。
似乎生下了志村转弧就是她的耻辱与过错,而她急于再生下一个孩子洗刷污点一样,她只关心自己肚子的这个孩子:“给女儿起名叫华子吧?”
她似乎完全不想讨论这些事情。
她总是这样子。
空气里似乎压抑着风暴一样,直到爷爷转身离开。
父亲背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嘟咕嘟喝下去后摇摇晃晃地走了。
母亲站起来,伸手召哥哥扶着她。她的目光依旧怜爱又温柔,但是也永远只会停留在自己的肚子上。
哥哥看了他一眼,那一眼里的复杂让他茫然无措。
所有人都走了,回到了他们的房间,每个人都不再看他,就像是……
就像是他是什么垃圾一样。
看一眼都觉得肮脏……
委屈,恐惧,以及巨大的绝望与悲伤堵塞在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眼泪从他的眼睛里滚出来,啪嗒啪嗒地打在干燥的尘土地面上
“我不会再偷跑了。”
他喃喃道:“我只是太想去参加夏日祭了……”
“谁会相信你?”
爷爷的声音从厢房的里面传出来,镇定,平稳,虚无缥缈。
“平安丸,你总是喜欢撒谎,没有人会再相信你了。”
月色凉如水,天上星斗也很明亮。
志村转弧在无声地哭。
“为什么我不能参加夏日祭?”
“你自己想想原因。你能参加吗?你是不知道你的‘个性’是什么样子吗?”
良久后有了回答,却是反问式的责难。
“对不起……”
“那就这样子!”
父亲“啪”地打开厢房的门,厉声喝道:“不许哭!不许流眼泪!”
他很快又把门合上,过了一会儿,母亲柔声劝道:“不要再喝酒了,对身体不好的……”
这劝解的声音也越来越低了。
最终无声。
不知道多久,志村转弧才从地上站起来。
眼泪已经干在了脸上,他慢慢走到自己和哥哥一起住着的房间门前打转。
“哥哥。”他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
没有声音。
他小心翼翼地推门。
门反锁了。
所有人的房门都反锁了。
他是被无声遗弃掉的孩子。
于是他就笑起来,仰着脸不让眼泪落下去,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可怜。
可是一边笑一边哭,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
久见秋生叹了口气。
他发现自己能断断续续凝成实体后,就能离开结界了,因此担心平安丸一个孩子深夜下山会有危险就跟着一路下来,但是没想到自己一路追着下来会看到这样的场景。
“哭吧。”
他不知所措,只能尝试拥抱这个小小的孩子,用粗劣的方式笨拙地安慰他:“没有关系,哭吧,明明难过就不要笑了——你哭的时候也很男子汉。”
当哭似乎得到了许可,眼泪便再也忍不住了。
平安丸哭的时候一点声音也没有,咬着牙,眼泪不断地往下流,让看的人心脏发疼发闷。
“是我的错,其实夏日祭也很平凡,没有什么去的必要。”久见秋生微笑着握紧了平安丸的双手。
他的手不会被崩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就算是会崩坏也要握住他,让他手不要那么冰冷。
但是假如在平安丸面前碎裂的话,他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久见秋生就是在这一瞬间突兀地意识到了“崩坏”这个“个性”的绝望之处的。
这是从地狱诞生的罪恶,让人绝望到……只能祈求神。
只能祈求神。
这件事的风波在明面上过去了,所有人都默契地不提那一天晚上志村转弧被锁在了门外一夜。
但是不愈合的伤口只会溃烂,至于什么时候烂到骨子里则未可知。
清晨还有鸟叫的时候,平安丸便上了山,元气满满地敲了敲神社倒在一边的大门,然后长驱直入把久见秋生闹醒。
“我还没有醒。”
久见秋生懒洋洋地呢喃了一句:“太阳升起来了的话,一定是负责升起太阳的神祗看错时间了哦。”
平安丸晃了晃他,发现手穿过了他的身体,善解人意地“啊”了一声:“果然秋生大人又疲倦了吧。”
他把一罐金平糖拿出来,放在靠在神案边上装睡的久见秋生旁边:“买到了金平糖呢,但是不是夏日祭专供的那种……不过,秋生大人一定也很喜欢吧?”
没有回复。
完全睡着了……这个家伙实体化的时候在干些什么啊?
平安丸在还带着露水的石板台子上坐下,拔出一根草想要编小动物玩,但是怎么穿都穿不对。
明明秋生大人很简单就编好了……
他心中有些焦躁,甚至生出了“把这根讨厌的草崩坏掉,让它从世界上消失好了”的想法。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他的手。
不知道什么时候久见秋生已经实体化了。
“金平糖啊。”
他没有骨头一样爬起来,跪坐在神案边,牵着平安丸的手就往金平糖上放:“超喜欢——但是拧不开盖子的说!”
平安丸遂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帮他把金平糖的盖子拧开:“秋生大人没了我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