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山开遍荞麦花时很美丽。
怀玉挑起一筷子,发现确实挺不错。
这早上起来操练兵马,又骑射一通,接着出来逛,还真饿了。
这人一饿啊,什么都要香上三分。
武怀玉一边吃着剁面,一边还不忘跟那妇人闲聊,主要是问问如今粮价等物价,又诸如安不安全,官府征税征役摊派情况等。
妇人说粮价还好,灵州可是塞上江南,西北粮仓,这里的粮食相对还算充足,价格也比较稳定。
这剁面五文一碗,也是因为荞麦要便宜些。
“搁长安,这样的剁荞面,起码得十钱一碗。”赵信道。
妇人便道,“长安那可是京师,皇家的家,可不能比。”
怀玉想起在东市卖蒸饼的邹骆驼,以前卖二十钱一个蒸饼,后来武士彟做了一段时间雍州治中,对那些卖粮的卖饼的,整顿了一番,杀了几个趁战乱大肆囤粮、涨价的。
邹骆驼后来蒸饼都只卖八文钱。
这个时代搞小餐饮,价格主要还是跟粮价息息相关。
武德年间战乱不止,长安粮价较高,生活成本高,别看一个馒头卖七八文钱,但许多平民,可能一天也就赚二三十钱。
若是太平安定时期,一天的工钱大概是能买到一斗米的,但在战乱时期,能买几个馒头也不错了。
灵州富裕,粮价较稳定,再加上是边关,比长安的物价还是要便宜许多。
一大碗剁面卖五钱。
但这里一斗米也就卖几十钱,去年长安的粮价,可是从斗米二三百钱,到六七百钱,甚至最高时黑市卖过更高,现在回落了,那也要百多钱。
怀玉简单的推测了一下,这个妇人在这路边卖面,仅卖剁面毛利最少有百分之十,不算羊肉臊子和羊杂汤的,这算是小商小贩们寻常利润,追逐什一之利。
赚点辛苦钱而已。
不过羊肉臊子可能利润高些。
“你这里可有茶酒卖?”刘绪叫妇人拿点蒜来佐面,一边询问其它。
妇人的小面摊没有茶和酒,这些比较贵重,一般来吃面的也不会要酒和茶,她经营相对单一,除了剁面就只有羊肉臊子,羊杂汤还有冷切羊肉,但也更符合她这摊子。
她这样的小摊子,居然也是要向官府交钱的,不过交的不是什么工商税之类的,而是衙门来收的钱,没有正式名目,但反正得交一笔钱,这是给衙门的,还有给衙门里人的,一般是不良人来收。
当然,惯例还要给地头蛇交一笔。
这几笔钱,不多不少,能拿的出来,也不会把他的利润全拿走,剩下的也还能维持。
这数量,其实也明显是对方仔细计算过的,什么摊铺什么店,有多少利润,他们差不多是要抽一成,然后这衙门、胥吏、地头蛇,加起来就抽三成了。
虽是在城外路边摆摊做生意,但官的私的黑的白的,那是一点该交的都少不了。
“你男人呢?”怀玉问。
“春耕呢,在家跟我公婆小叔子姑子他们忙着耕田种地,家里还有三个小子,帮着种地和放羊。我们母女六个,则在这里摆摊剁面,赚点活钱补贴家用。”
两大碗剁荞面配了一大份羊肉臊子,武怀玉他们吃的是十分满足,妇人娘几个也是既忙碌又高兴,揉面擀面剁面烧火煮面,一刀又一刀,忙个不停。
那小娃都很懂事的不哭不闹。
这摊子守在环灵大道上,生意不好也不坏,辛苦一些,但也多少能帮衬到家里一些,光靠土里刨食,更难。
家里种的荞麦、蔬菜,家里养的羊,在这里能够变现更多。
武怀玉看着那条环灵大道,虽然灵州闹出了刺客袭击的事,但路上来的商旅货物仍然很多。
颁宁庆道由关中平原进入黄土高原后,主要还是以川道为主。
长安过渭桥后,沿泾河到豳州,这里也刚改名邠州,以免幽、豳混淆,在豳州沿泾河支流马岭河(环江、马莲河),进到庆州环县。
再往北支流减少川道变窄,就不能再沿河川而行,改循山岭而行,还要经过一段瀚海戈壁。
庆、盐、灵三州交界处的青刚岭,是这条路上的关键处,要通过青刚峡,出青刚峡,可往灵州,也可至盐州,还可至原州。
武怀玉他们刚才在聊环灵大道,就聊到这青刚峡,那里处三州边境,地势险要,扼守环灵大道必经之处。
武怀玉觉得现在灵州情况不明,要恢复盐州关键还得靠自己,打算带兵先去青刚峡口,在那里筑堡修寨,做为收复盐州的大本营,背倚庆州,可借助环灵大道的交通和商货,尤其是以后要以盐换粮,这交通要道越发重要。
而庆州都督是段纶,也算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可以借些力量。
一骑快马奔来。
“县公,请快回军营,任城王来了。”武怀亮进来禀报。
武怀玉听说李道宗又来了,一点不急,最近李道宗天天来找武怀玉,但追查刺客的事情却没什么进展,更别说什么交待了。
“你就跟李都督说我在外边呢。”
“县公,任城王带来了陛下使者。”
听说皇帝使者来说,武怀玉不敢怠慢,赶紧动身返回。
怀玉离开前,摸出一枚银开元通宝给妇人,算是给她的打赏。
妇人捏着那枚银灿灿的开元钱,望着远去的一行人怔怔出神,还以为他们只是普通商人,没想到这群大方的食客,居然是位县公?
连灵州都督灵城王都赶着见他,现在还有皇帝使者来给他宣旨?
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娘,这枚钱怎么白的,私钱么?”
“傻丫头,这可不是私铸白钱,这是银钱,”她之前听说过这种银币,一个重一钱半,能值二百四十文开元通宝铜钱,十分罕见,有人专门收藏,一枚能换到二百五十枚铜钱呢。
五文一碗剁荞面,够她们娘几个剁上五十碗。
大丫头听说这枚白钱居然值五十碗剁面,惊讶的合不上嘴,“那人好大方啊,居然赏咱这么多钱?”
妇人看着远去的背影,“他们可能是城外那盐州兵军营的,那年轻人可能是新任盐州刺史。”
“这么年轻的刺史?比我阿兄也大不了多少呢。”
“你阿兄能比么,你阿兄是放羊的,耶是种地的娘是剁面的,上次来收钱的赵四他们聊到这位新刺史,据说出身国公之家,还是位神仙高人的弟子,来上任路上,还把一位要叛乱的王爷杀了,相当了得呢。”
二丫头听了连连惊叹,“娘,他们要是以后每天都来吃剁面就好了。”
一碗剁面再配份羊肉臊子,大约能赚到三文钱呢,要是他吃高兴了,再打赏一枚银钱,那都值一头羊了。
妇人赶紧把那枚银钱贴身收好,摇了摇头不去做那不切实际的梦,转身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一碗面能赚上半文钱,一天能多卖上几碗面,就心满意足了,至于什么刺史、县公那些,离她们这些小民太遥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