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儿子今年都十六了。
寻常人家,这个年纪有的都成亲了,勉强算是个大人,可朱见深并不觉得放心,至少没让他放心到可以委以重任。
诚然,儿子很懂事,做事也周到,若是普通皇子,真的很不错,可作为储君……
却是差了些。
朱见深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了,以他的功绩,成化一朝的作为,儿子循规蹈矩也无不可,做个守成之君很够用。
可有时又觉得,做为大明储君,未来的天子,不能太将就。
所以,他对儿子的态度忽冷忽热,有时亲近,有时冷漠。
虎父未必有虎子啊……朱见深内心苦涩。
朱佑樘隐隐觉察到父皇的失望,拱手道:“与父皇相比,儿臣确是蠢笨,可儿臣未来做了大明皇帝,愿效仿父亲,上对得起列祖列宗,下对得起江山万民。”
朱见深怔了怔,忽然笑了,笑声爽朗。
笑罢,来了句:“有种!”
不怪朱见深如此,实在是儿子性格木讷内敛,说难听点儿,就是三脚踹不出个屁的人,今日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着实让朱见深欣慰。
朱佑樘讪讪笑笑,一时间,也不确定父皇是在夸他,还是在贬损他。
于是岔开话题:“父皇,天冷,莫着了凉,要不还是回……”
朱见深嗤笑:“怎么,你这一身肥膘,也怕冷?”
“……儿臣是心系父皇。”
“好了,随朕去长乐宫,跟你皇爷爷拜个年去。”
“哎,好。”
长乐宫。
父子俩来时,朱祁镇还在睡觉。
他作息毫无规律,困了就睡,不困就不睡,几乎都不出寝宫,以至于连日子都给忘了,根本不知道今儿个是大年初一。
爷俩寝宫枯坐了大半时辰,朱祁镇才幽幽醒来。
朱佑樘眼尖,见太上皇爷爷醒来,忙疾步来到床前,拜道:“孙儿给皇爷爷拜年了,祝皇爷爷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朱祁镇一脸茫然,好一会儿,他似是才恢复正常,笑道:“是佑樘啊,快起来,今儿都过年了吗?”
“是啊父皇。”朱见深上前一揖,道:“今儿中午一起吃个团圆饭吧?”
“你看我这……”朱祁镇浑身摸了摸,也没摸出红包,朝朱佑樘愧然道:“爷爷把这个都给忘了,也没个准备……”
顿了下,又对朱见深说:“我就不去了,你们聚吧。”
他挠了挠睡得凌乱的花白头发,轻笑笑:“老头子就不凑那热闹了,你们年轻人聚吧,我看看书就成。”
说着,他拿起床头的话本,翻了几页,又苦恼的挠了挠头,似乎是忘了看到哪儿了。
朱佑樘好奇问:“皇爷爷为何放上书签呢?”
“呵呵……给忘了。”朱祁镇笑了笑,“年纪大了,老是忘事儿。”
“见深啊。”
“父皇请说。”
“大过年的,就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去跟你的孩子们过吧。”朱祁镇笑着说。
这一瞬,朱见深揪心不已,他也有子嗣,能共情父亲。
默了下,他说:“父皇,儿臣也是您的孩子啊。”
朱祁镇愣了下,旋即,老泪纵横……
中午,爷孙三人一起用膳,坤宁宫的周氏,苦苦等待许久,也没等来儿子。
午膳后。
朱见深劝道:“父皇也别一直闷在寝宫,过些日子立了春,出去走走,也散散心。”
给父皇纳妃的事他是不想,再一个,他觉得父皇这状态也够呛,不过,他也不想父亲晚年凄凉。
朱祁镇却是摇头:“我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节奏,不想出去,也不知该去哪儿,在寝宫看看书,喝喝茶,已是极好。”
顿了下,给了儿子一个尽孝的机会:“这话本也看差不多了,再弄些新的吧。”
“哎,好。”朱见深答应,接着,又说:“父皇不想出去也行,别再一个人闷着,您老一直闭门,宸妃她们,还有您的那些孙子们,想尽孝都做不到。”
朱祁镇笑笑:“宫里有那么多奴婢,我哪舍得使唤儿媳、孙子啊,知道你们都孝顺,我就是想清净,你们有你们的事,有你们的生活,我不想你们在我身上耗费精力,唉……”
他叹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父皇就挺喜欢这种活法,你孝顺,就应该顺着父皇。”
朱见深苦笑,便也不再劝。
这些年,他没少劝,但,老爹很固执,他也无可奈何。
就顺着他吧……
从长乐宫出来时,都快申时了。
朱见深来到坤宁宫。
这里倒是热闹,所有嫔妃都在这儿,就连跟周太后不对付,甚至水火不容的贞儿也来了。
开了几桌万饼条,‘哗啦哗啦……’伴随着嬉笑声,跟唱大戏似的。
她们这些人,生活一直很滋润,整日享乐,还啥心不操。
朱见深都嫉妒……
不过,今儿过年,他也不好坏雅兴,走到母后桌位坐下。
“小张,你去贞儿那桌,换她过来。”
德妃:“……是,皇上。”
周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