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怕皇帝发火,不怕皇帝暴躁,因为这些都是懦弱的表现,但朱见深偏偏什么都不说,就这么冷冷注视着他们。
这眼神……实在令人发毛。
朱见深到底年轻,才十八岁,谁也不敢保证,这年轻气盛的小皇帝真要是急眼了,会做出什么疯狂事来。
利用规则压制,甚至控制皇帝,才是他们的拿手好戏,真逼得皇帝掀桌子,皇帝倒不倒霉且不说,他们铁定先倒霉。
…
“散朝!”朱见深起身道,“众卿有本奏,留折待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行礼,气焰明显弱了一截儿。
这次,也没人嚷嚷皇上留步,进而死谏到底了。
因为……真可能会死。
李青从翰林院回来,听于谦说了朝会上的事,也只是付之一笑。
“没什么打紧,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李青悠然道,“先帝对百官终是仁慈了些,这个箍是得紧紧了,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远之则怨,近之则不恭;不外如是!”
于谦:“……”
“好了,你也歇歇吧。”李青拍拍他的肩,“你又不是第一天做官,这多年了,这种事何曾断过?”
于谦怔了怔,苦笑点头:“是啊,是该习惯了。”
李青闻言默了下,挤出一个笑容,“行了,我回家了。”
“先生,中午去我家吃吧,咱们小酌两杯。”于谦邀请,他知道,李青平时懒得要命,甚至懒得吃饭。
“不了。”李青摆摆手,“家里也有些事。”
家里能有什么事……于谦挠了挠头,刚欲再作挽留,李青却已转身离去。
于谦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黯然下来,最后长长叹息一声,满心苦涩。
…
小院儿。
“嗯啊”毛驴叫唤了声,脑袋别向一旁。
“好了,吃点东西吧。”李青抚摸着驴子脑袋,轻声说,“别闹脾气了,吃点儿。”
上等草料喂到嘴边,驴子却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点便不再吃了,趴在地上大眼无神。
它的状态很不好,昔日那溜光顺滑的皮毛,此时黯淡无光,都快成秃驴了,看起来有气无力,且憔悴。
驴子上了岁数,按照人的年龄来算,它现在都八十多了。
“驴兄,再吃一点,就一点儿。”李青再次递上草料。
驴子倒也给面子,又吃了一点点,只不过,状态依旧出奇差。
李青没再勉强,拍了拍手,在它跟前坐下,唠叨起来。
驴子眯着眼,晒着太阳,听着絮叨,安静的享受着……
它仿佛也知道自己要死了,大眼满是留恋,脑袋蹭着李青衣角,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儿,好似要把这味道永远记住。
阳春三月,阳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舒服,驴子渐渐睡去,打着轻微鼻鼾,大耳朵不时扑腾一下,驱赶讨厌的蚊蝇。
李青端来一盆温水,帮驴子驱虫,让它更舒服些。
遥想当年,它还只有半岁多,在集市上被原主人叫卖,大眼睛炯炯有神,瞅着来往人群充满好奇。
眨眼这么多年过去,那个驴子也到了暮年,大眼睛不再有神,黑亮的毛发也七零八落,李青除了感慨时间过得快,没有任何办法。
是的,他一直没办法……
驴子一天不如一天,兴许大限到了,仅数日功夫,它就再吃不下东西了。
它变得暴躁,似乎不想这么快离开,它想……留下来。
却,终是无力改变……状态越来越差。
李青一直安慰着它,伴在左右,不曾离开。
又过了三日,驴子彻底到了极限,大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儿,几乎都睁不开了,但它仍是隔一会儿就吃力地睁开眼,看看李青在不在。
“在呢,我一直都在。”李青抚摸它脑袋,轻声说:“莫怕,我不走。”
“嗯啊”驴子放心了,眼皮逐渐耷拉,最后闭上眼安详睡了过去。
只是……这次睡下,它再也没能醒来。
李青枯坐在驴棚,坐了许久……
最后,他清理了驴棚,清理地很干净,也给驴子洗了个澡,然后挖了个深坑,把驴子葬了进去。
最后的最后,一切恢复原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