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珩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到最后,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四肢卸力,头颅慢慢歪倒在一侧。
他最后想说些什么,可却再也没了说出的机会。
他是天子,可到了最后,却什么也未曾得到。
姽婳在殿中静立了片刻,待确认文珩死得不能再死之后,她美目盈泪,推开殿门,哭喊道,“来人啊,陛下龙御宾天了!”
伴随着这一声哭喊,文珩,这位在位不足九载的年轻皇帝,结束了自己荒唐的一生。
几日后,姽婳身着太后吉服,怀抱不过月余的新帝,在众臣跪拜中,缓缓走向那至尊高位。
从此之后,她便是真正的女子之冠。
顾云峥跪在众臣之首,虔诚地低垂下头颅,带头恭贺新帝登基。
威名赫赫的九千岁都如此恭敬,还有谁敢对这对年轻的母子不敬。
顾云峥,他用自己的威名,为自己的心上人,铺平了这条至尊之路。
从此之后,她是自己的心头明珠,亦是这王朝的无上之冠。
十六年后。
刚刚亲政不过三月的新帝,没了朝堂上威严的模样,他有些别扭地坐在那里,朝自己的母后撒娇。
“不能不走么?母后。朕还有好多不懂的,不能离了母后和亚父。”
姽婳如今已三十好几,瞧着却依旧是少女的模样。这些年,顾云峥一力为她挡下了所有攻歼和风雨,将她护得极好。
新帝登基之时,不是没有人暗中使绊子,谢家是清流文臣,许多事做起来不方便,于是,顾云峥变成了姽婳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剑锋所指,无不臣服,这才让文启亲政之时,能有一个海清河晏的盛世。
而几年前,文启开始在私下尊称顾云峥为亚父。
姽婳猜,他或许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世。
不然,不会有这个称呼。
只是,文启不说,姽婳便也只作不知。
他是皇帝,也有许多无奈之处。
文启,是个聪明的孩子,也会是个好皇帝。
“阿启。”姽婳轻轻摇了摇头,“我入宫至今近十八年了。如今,我已做了一个太后该做的一切,也想去为自己活一回。”
顾云峥的身子,这两年开始慢慢病痛多了起来,他小时候吃了太多苦,后来进宫也是过了许多年苦日子方才熬出头。
这些苦痛,都在他的身子骨上留下了无法磨灭的痕迹。
姽婳已经完成了原主的愿望,也为文启留下了一个肃清干净的朝堂。
如今,她想好好陪陪顾云峥。
所以,她提出要去骊山为国祈福。那里远离京城,没有那么多拘束。
顾云峥也会辞官随行。
文启沉默了许久,到最后红了眼眶,点了点头。
“母后,我会做一个好皇帝的,不会辜负您和亚父,还有天下对我的期许。”
半月后。
文启亲自在城门送别太后依仗。
辞官后,被赐予荣王封爵的顾云峥沉默地站在姽婳身后,一如过去的十多年那般,安静地守候着自己的明珠。
文启看向自己的亚父,也是自己血缘上的父亲。
最终,他极小声说道,“母亲,父亲,一路顺遂。”
这句父亲,让一向冷硬的顾云峥微愣了片刻,而后他难得浅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这个孩子,集结了自己和姽婳的血脉,从襁褓中小小的一团,长到如今能担起这天下的重担。
命运真是神奇,顾云峥看向身前的姽婳,谁能想到,醉心权势的自己,最后会愿意放下一切,和一个女子归隐山野呢?
车轮缓缓转动,载着那从红墙宫中的万重门里走出的人。
在宫里,他们是顾厂督和太后,而今后,他们只是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夫妻了。
从此之后,只要有对方在的地方,就是灯火明亮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