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去了下陈邑,当初被鞑子屠戮焚毁的那个村庄。曾经她在这里答应过一位母亲,要替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报仇,她做到了。
如今,斯人已逝,这片土地业已有了新的主人。村子外边的田地里,也都种满了茂盛的庄稼。
他们都是近几年,陆续从玉门关外迁进来的少数部落的遗民,亦或是从南方地区迁来,被水患毁了家园的百姓。
如今他们重新扎根在这里,繁衍生息,安居乐业。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这或许就是将士们用生命守护这里的意义。
离开下陈邑后,她又去了铜罗关六十里外的那片缓坡处。
这里的灌木杂草或许是因为有了那五千多血肉做肥料,长的格外的茂盛。蒋禹清甚至看到有沙鼠在其间出没,它的洞口处,隐隐可见锈迹斑斑的弯刀碎片。
戈壁果然是埋葬一切罪恶的最好的坟地。
最后的最后,她再度来到了玉门关外的墓地。就像从前那样,在每个墓碑前都摆了鲜花和酒,陪着他们坐了很久很久。
这里留下了她两辈子最难以忘怀的情感,那些血与火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离开墓地时,她取出了一个垫了白色绒布的大木盒,用法术从每个坟头取了一小撮泥土放进木盒中,竟也装了满满一盒。
她轻轻的抚了抚盒子,轻声道“战友们,我带你们去看看繁华的京城!”
八月初三,蒋家人起程出发的日子。为免又出现像青州的那一幕,蒋文渊不得已只好带着家人于凌晨离开府衙。
谁知方一打开大门,就被满大街的火把惊住了。百姓们像是早料了这一出,竟是连夜打着火把默默的守候在他的府衙外。
见他出来,纷纷跪地。
蒋文渊吓了一跳忙挨个扶起大家:“快起来,快起来,地上凉,这都是做什么!快回去吧,回去睡觉去。”
百姓们不起来,一个老伯流着泪道:“大人不能再留下来了吗?”
蒋文渊红着眼摇了摇头道:“我已连任两届六年,不能再留了。这于制不合!”
老伯也知道此事已成定局,又道:“愿大人此去京城,步步高升。若有空闲,就请带着夫人和公子郡主回肃州来看看,肃州百姓永远不会忘了你们的。”
“好,一定回来。肃州也是我的第二个家!”蒋文渊哽咽道:“快回去吧,夜里凉,可不要着了风寒了。”
老伯哭着道:“大人为了我们肃州百姓殚精竭虑,尽心尽力这么多年。就让我们送送大人吧!”
旁边的百姓也帮腔道:“大人,就让我们送送您吧!这是我们唯一能为您做的!”
“好!”蒋文渊忍着泪,他知道,自己不走,他们是不会起来的。于是果断的下令,上马车出城。
马车动了,百姓们大喊:“山高水长,大人一路保重!”沿途的喊声,一浪高过一浪。
好容易马车到了城门口,只见城门大开,守城的士兵亦齐齐单膝跪在两边,齐声山呼:“恭送大人,恭送郡主。山遥水长,一路保重。”
蒋文渊泪流满面。出了城门,他带着全家下车,对着肃州府所有送行的将士和百姓,跪下深深的做了一揖。
“保重!”看着车队渐渐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肃州百姓方才依依不舍的抹着眼泪返回城中。
天亮了,马车在一片荒野里停下来短暂休息。蒋文渊情绪很是低落,他是真的舍不得这片土地,舍不得这里的可爱的百姓。与其说他成就了肃州,肃州又何尝不是成就了他。
若是可以,他愿意一辈子留在这里当知府,可是他不得不走。皇帝陛下催他进京,已经催了两次了。
陆氏倒了一杯水递给丈夫,故作轻松的安慰道:“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回来看看就是。说实话,我也很舍不得后院那些地呢。这几年我养的可肥了,种的东西收成一年比一年多。”
蒋文渊握住妻子的手:“好,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回来看看。”
秋高气爽,道路通畅,车队一路顺顺利利的出了肃州府,直奔京城而去。
京城。
皇帝看着秘卫递来的纸条:“渊,夜半离肃,百姓持火把沿街跪送。渊含泪跪谢!”
夏景帝长叹一声,做官做到蒋文渊这样儿,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在青州时,三年时间让全县百姓家家吃饱饭,户户有余粮。
在肃州六年,又硬生生把一个人人避之不及的苦寒之地,打造成了“塞上江南”,成了大夏又一个粮仓。从此,北大荒变成了北大仓。
大夏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位良臣。
夏景帝甚至已经开始畅想,蒋文渊做了某部尚书后的美好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