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世上的事,总有许多不公。
应妃没有拦阻我,想必是等不及要看我闯进上书房了。我也心知,即使司徒鄞不计较,太后知道了不会轻纵我,群臣知道了,也免不了口诛笔伐。
后来想想,我那日真是吃了糊涂蛋,如何就被思家的心情蒙了理智,做下这种蠢事?然而当下时刻,我一心只想着省亲,义无反顾推开了上书房的大门。
上书房中,司徒鄞龙椅里微倚着身子,议事的清肃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他面前一张宽大玉案,下首站着两位外事大臣,都是一副被我吓到的模样。
我神色不动,行叩拜大礼。
司徒鄞同样不动声色,看我一眼,居然八风不动地扯起谎来:“比说好的时辰早了些,不过也好。两位卿家先退吧,咱们明日再议。”
雕花门阖上,司徒鄞的扳指扣得玉案玎琅作响,“你自己起来还是我过去?”
我麻利地站起来,避开他的眼,单刀直入道:“我为省亲的事情来。”
“嗯,过来磨墨。”他修长的食指点着砚台,优美而敛力,像极一只握剑的手。
我从无关紧要的地方敛回心神,步伐未动。
“你知道,”又是叹气,司徒鄞清亮的眸子转着光彩,“我不会为难你,你的腿尚未全好,如何回去?”
我不领他的情,“这是我的事。”
“一年就这么一次机会,我在宫里,我母亲在家中一无兄长可靠,身边妹妹还小,只能终日盼望离家的儿女。我也并不多求,但是属于我的,希望皇上不要拿走。”
说着说着,我有些气急败坏,除了失落,还有一分为他的不理解。
到底是习惯了杀伐决断的君王,喜欢按自己的想法做决定,不会考虑他人半分。
司徒鄞不急不躁,歪头闲闲发问:“你是在同我闹别扭?”
我气闷:“我在说——”
话未完,司徒鄞倏忽长身而起,神色冷郁向我而来。
下一刻,我的眼睛跟不上闪动的袍影,再眨眼时,面前已然无人,肩膀被他提起,后掠数步。
一只漆黑袖箭穿过我刚刚站立的位置掷进柱中,尾羽轻颤,如龙低吟。
司徒鄞紧紧护我在怀,眼色如鹰盯着南面的窗子,呼吸近乎于无。
那一刹,除了笼在身边的浅淡药香,我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窗外一条黑影闪过,紧接着有人高喊:“有刺客,保护皇上!”
一巡人撞了进来,领头的是侍卫长张路,一脸戒备之态,警惕地观望四周。待确定安全,张路抱拳跪倒:“属下失职,罪该万死!皇上可无恙?”
司徒鄞慢慢放下手臂,扣住我的手腕带至身后。“你是该死。找不到人,便不是死这么轻易。”
侍卫长的八尺身躯明显抖动了一下,而后坚决领命:“若无法擒贼,属下万死不辞!”
司徒鄞转头,轻轻摸上我的头发,眼底染着一层顾虑。
他轻声对我道:“不要怕。”
我茫然地看着他,忘了点头。
宫中进了刺客,我被十几个侍卫左拥右簇送回眷瑗殿。路上有人看到这架势,还以为是我擅闯上书房,皇上下令押送我去天牢,其中一个握椒殿的宫女还忍不住笑出了声。
眷瑷殿的人见到重兵镇守也吓坏了,司徒鄞的意思是不可外扬,我便告诉迢儿,是我一时手痒忍不住偷了上书房的宝贝,皇上派兵看着我直至找着为止。
迢儿狐疑地看着我,“这事儿可有点蹊跷。”
我苦笑一声,“还真是蹊跷得很。”
想这皇宫戒备森严,居然进了刺客,而以司徒鄞的性子,居然处理得如此低调。
不想“宝贝”没过三个时辰就找到了。
“刺客什么来头?”我问前来回话的张路。什么样的刺客,一心想要我的命?
“回娘娘,刺客殊死抵抗,死于当场。不是宫中之人,身份还在调查。”
“他长什么样子,身上可有什么标记之物?”
“这……”张路为难,“皇上不让多言,恐污了娘娘的耳朵。”
我眼底暗了暗,“那皇上呢?”
“皇上无恙,皇上说,绝不会再让娘娘身涉险境,请娘娘不要担心。”
命侍卫长亲自向我复命,是让我放心之意。但越是如此,这份心越是放松不下。
一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混进宫里,合宫都没惊动,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了结。如此快刀斩乱麻,不禁让人觉得在隐藏什么……
“娘娘在想什么?”张路问。
我留意他一眼,他也并不年长,只是生得黝黑粗犷,遮住了稚气,显出几分沧桑。我笑了笑,问秋水换杯热茶,而后告诉张路,走时将他的人都带走。
张路领命退下。
无法省亲,再加上今日行刺,我晚饭实在没胃口,胡乱地睡下,却在夜半惊醒。
黑暗中我直直坐起,后背遍生冷汗,却一分也想不起噩梦中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