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筝掐着腰,像是终于能逮到人大吵一架,整个人兴奋得放光。
我与迢儿对视一眼,又听银筝揶揄:“呵,你这猴儿越发温顺了,披着张黑皮仗着肉厚踩在雪里也不怕冷!”
“你骂谁!”
司徒仪愤愤不已,在这个绕嘴的角色面前,也露了小儿心性,直要扑上去打。
我尚且忍住,迢儿不小心“噗嗤”一声笑出来,我招了她进屋,关上门叫这俩活宝在外对掐。
一物降一物,此言最是不错。
若非迢儿事先打听清楚司徒仪的软肋,今天这一关便难过了。
隔着老远,听得银筝一张伶俐小嘴,硬是把司徒仪噎得半天回不上话。
足足过去小半时辰,银筝才呵着手进来。
我知道司徒仪已经败退,心情大好,话一出口几分戏谑:“小王爷也是位魔王,怎么单单不是你的敌手?”
银筝红着鼻头,抢了迢儿递过的手炉掖在怀里,咽几口热茶,方向我作揖道:“小的前几日得了大王的调令,潜伏几天,好不容易等到小鬼头今日来了,帮大王出头——嫂嫂怎么还笑我?”
我被她滑稽的模样逗得大笑,“我自当谢你。”
迢儿却叹气:“今天这关算是过了,他若再来闹,可怎生是好?”
银筝要说话,我知道她所想,摆手敛笑:“这样下去不是长法,我自然不会多留冠剑。你们都不必操心,至多几日,我会处理妥当。”
晚膳后,我将冠剑召至内殿。
自雪地那日之后,还是第一次见他。冠剑换了身干净衣服,皮肤居然羊脂玉般的白腻,尽管脸上伤痕未愈,却不妨清朗儒秀。
也难怪,他父亲生前是位儒士,自有家门遗风。
少年身上的倔气却与那日一模一样。
隔着水精帘,我问几句,他才答一句,神情偏执,惜字如金。
我问云靖王待他如何,冠剑默了半晌,不肯做声。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他,“今天云靖王来要人,想必你也听到动静了,我没允他,是想好事做到底。但留你在宫中不是常法,我只问一句,你愿不愿再回王爷身边?”
又是半盏茶的耽搁,面庞紧绷的冠剑突然直挺挺跪在地上,“冠剑谢娘娘恩德,救命还在其次,免冠剑人前受辱,这份恩情永世不忘。”
想起那日看了他的通身,我微微避目。冠剑沉吟半晌,道:“冠剑不愿回去,冠剑……”
秋水突然跑进来,声音踩了老鼠似的慌张:“娘娘,不好了、不,是大喜——皇上来了!”
她颠三倒四地说完,我只差眼前一黑晕过去,刚挑起帘子,小航子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迢儿姑娘叫奴才告诉娘娘,皇上已经过了拱门,叫娘娘仔细准备着。”
司徒鄞过来从不会提前通报吗!定是司徒仪去告了状,才引来这阎王。
我虚应一声,一转眼看到冠剑还跪在原地,忙命小航子将他带下去。
话刚吩咐一半,冠剑突然站起来,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
秋水尖叫一声,小航子护在身前厉叱:“你个杀才,要做什么!”
冠剑眼神阴鸷寒凉,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我要报父仇,杀了那昏君!”
当下时刻,我的心情真如热炭上猛浇一盆凉水,嗞嗞地冒烟……
之前惹了个小魔王不算,今天我竟又招进一个想要弑君的主儿!
小航子叫进几人围拢冠剑去抢凶器,可冠剑早没了理智,仗着利器在手,胡乱横在胸前比划,吓得谁都不敢近前。
眼看皇上就要进殿,我心下一横,一把拨开众人,也不管那匕首是否冲我心脏而来,看准寒光一握,顿觉抽心之痛。
冰冷的刀刃牢牢嵌在手心。
“娘娘!”众声惊呼。
我强忍着疼,“噤声!”
然后瞪一眼死握刀把不放的冠剑,刚欲开口,殿门洞开,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这个时候就算把冠剑带下去,司徒鄞看到这把带血的匕首,我的命也难饶了。
“不想害死我就别动!”
我低声警告冠剑,把他拉到身后,眼神示意众人做出平常样子。
司徒鄞打帘子进来,一屋子人跪下问安。
我背在身后的手不敢离了匕首,强拉冠剑跪下,这一来,刀刃又入肉三分。
再疼我都能忍,恐怖的是随时可能失控的冠剑。即使背对他,也分明感受到那分入骨的恨意。
司徒鄞一身云纹缎衣,外罩透色长袍,是日常着装。他面带捉摸不透的笑,从容扫视一圈,悦声道:“好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