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早已设宴进了门发须皆白的顾大人亲手将他迎了进来他见着谢君陵就热泪盈眶滚烫的泪蓄在鼓囊的眼窝内颤声喊了好几句“陵儿”这才罢休。
谢君陵依旧不卑不亢作揖行礼。于官场他是他上司于家族他……是他外祖父。
只不过顾大人这外祖父当得着实是好对亲女儿见死不救对外声称溺水没了要不是他考上了状元顾大人恐怕还不会正眼看他——毕竟他的子孙们应了报应功名都不行愣是连进士出身都没挣到。还需要通过捐官混个一官半职丢尽了颜面。
顾家可不能就这么倒下去半路既然杀出了谢君陵这一匹黑马自然是要好好利用利用。
顾大人的苦肉计没用讪讪掖去了眼泪。
不愧是老狐狸一招变脸练得炉火纯青施恩不行那便立威总有他能做的事。
记仇好越是这样的人越坚毅。
他到现在也忘不了谢君陵小小年纪为他母亲求医竟敢在后院跪上三天。
那时候可是下了雪的膝盖都结了一层冰渣子说不冷不疼肯定都是假话。这孩子也是聪明不跪正门不引人注意因为他知道他的身份他母亲顾家嫡女的身份都是秘密如果张扬出去别说是救命了顾大人都得害他们的命。
可他当时心黑没去看他一眼也没给任何钱财。
当年是她弃家族而去要和那下人私奔还生了这样不伦不类的畜生出来那自己种的苦果就得自己尝如果什么事都舔犊情深这世上还不得乱了套了。
可惜就是他鄙夷的小畜生偏偏有了出息让他不得不拉拢他振兴顾家。好歹是有一半的顾家血脉只要他……
片刻顾大人请谢君陵上座命人沏了上好的苦茶尖儿与他谈话“你刚入官场还不知这水深的厉害。若是不依附一方党派而活位处清流不是遭贬就是打压。
这些人可不是吃素的主如想位极人臣必定是有自己的路数。你可想明白了?”
“下官明白谢顾大人教诲。”谢君陵可以不给他好脸看但他不会把喜恶直接摆出来他还要在这大染缸里混下去凡事都得留一线。
“你是我流落在外的外孙儿我如何不疼你?你真当我忍心伤婉儿她可是我嫡亲的闺女。”
说完又是老泪纵横叫人辨不清真假。
谢君陵不说话顾大人自然以为他在思忖隔了一会儿又补充:“如今这样正好旁人不知我们的血脉牵扯我将你表妹嫁给你亲上加亲你看如何?这样一来你我就是系在一条绳上自此之后家族荣辱一线顾家的血脉不就是你的血脉?”
他的算盘打得精妙用联姻将谢君陵绑过来今后该如何都得掂量妻族岂不是很好?
“下官……”谢君陵刚想开口提示自己已有婚配却被顾大人打断“至于你那乡下的夫人我自是帮你打发了陵儿外祖父是为你好你该懂的。”
他自认自己这招恩威并施用得极好。
谢君陵不会不识好歹也没必要拒绝。于谁都是稳赢的一盘棋他花了这么多心思帮他铺好了路岂会拒绝?
可刚听完这句话谢君陵整个人如坠冰窖本就是冬天冷冽的风贯穿进门缝刮在他的脸上刺进他的心里刻骨寒冷。
隔了一会儿他的嗓子竟哑不成调问:“拙荆如何了?”
顾大人皱眉“自然是除了。”
很好。
谢君陵闭上眼他做不到当着他面说——若是陆宝儿少了半根汗毛我定要你整个顾家陪葬。
但他可以不发一言转身离开以态度决定声音。
是他无能吗?怎么不是。
这官场就是这样肮脏这样身不由己。
他原以为总要再强点才能护住母亲护住妻子。
后来他发现无论身处何地都是身不由己。
继续往上爬总有一天他要报仇。
又下了雪灯下映出碎雪纤薄的轮廓。
他走出两步回头撩袍给顾大人跪下行礼。
又是下雪天他想起了那时年幼的他就这样跪在雪地里膝盖疼到绝望没有人帮他。
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地下跪父母。这是生恩的礼数他代他母亲还顾大人。
从此他和顾氏一族再无瓜葛。
本不想这么快表态一来京都就和正三品大员干上他怕是会遇到些磨难节外生枝了。
隔日谢君陵以身子不适为由特意告了假。天一亮就找了车夫快马加鞭往来京都必经之道上赶去。
沿途有听到一些热闹据说是前两天夜里死人了死人旁边还有很多女人首饰说不准是哪家官家小姐遇上贼匪被劫走了。
说得起劲那人还将捡到的玉佩拿出来给其他人掌掌眼——不知道是不是好玉今儿个等风头过去去当铺里典当了就知道了。
谢君陵闭上眼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记得那块玉记得那块玉上刻的惟妙惟肖的猫儿。那是陆宝儿他爹留给她的平日里她当作宝贝一样供奉着。
再往出事的地方寻人却也没了半点动静。
尸体没有马车没有。
看来此番她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