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他——少爷他——”
穆无疾?!穆无疾怎么了?!
她飞快跃起身差点要失足跌入假池里好不容易站稳脚步就立刻往穆无疾房间的方向飞奔过去。
“皇甫大夫!”穆夫人一见到是她急呼呼捉住她的手“无疾将自己关在房里里头一直有怪声音传出来我好担心——”
“怎么回事呀?”她问著穆夫人也同样问著穆夫人身旁那位小姑娘。
“少爷他……他把我推出来他、他把房里所有的水都朝他自个儿的头上倒不管是茶壶花瓶甚至是洗墨盆他看起来好像快喘不上气了——”小姑娘结结巴巴。
“皇甫大夫——”穆夫人听得胆战心惊只能依靠现在站在面前的医者大夫“你快想办法呀……”
“我……想办法想办法想……先把门撞破再来想办法啦!”她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只能陪著跳脚。
“你们还不快撞门!当心不要伤到少爷听见没?!”
“是!”四、五名大汉个个虎背熊腰卷袖抡拳要一举破门——
两片门板却在此时缓慢开启穆无疾站在门后发梢不住地滴著水珠向来整齐束绑的长发已散乱衣裳湿濡一大片脸色不曾如此红艳薄唇似乎被他自己的牙关咬得泛红呈现一种异于健康的红润色泽。
“无疾!无疾!你没事吧?!”穆夫人上前查看。
“娘我没事抱歉让你担心了。”穆无疾扯唇淡笑但笑容消失得很快“不过我有事要和皇甫大夫商量请她进来。”扫来又严厉的一眼。
众人的眼光全转向皇甫。
“呃……我觉得没什么事要和你商量你还是找其他人吧。”瞎子也看得出来穆无疾正在气头上白痴也知道绝不能和他独处残废也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拔腿就跑——
“你是大夫我不找你还能找谁?过来。”穆无疾不容她拒绝侧著身让出半条通道等她进房。
皇甫求救地看著穆夫人穆夫人却一心只担忧著自己的儿子“皇甫大夫您去看看吧无疾看起来好像又不太舒服了拜托您……”
“真的是别人的孩子死不完……”皇甫咕哝。
“冬桃添壶茶水进来。”穆无疾摆出一副准备和皇甫喝茶闲嗑瓜子的姿态。
被点名的小婢福身后马上去办不一会儿茶水送来递到皇甫手里。
“喂为什么给我……”
“反正大夫您要和少爷长谈嘛顺手。”小婢笑得甜美可人。
顺你个鸟蛋从树上摔下来全破光光啦!
穆府里就没有半个人跳出来仗义执言吗?!
没有半个都没有。
好真好真要让她去送死。
谈就谈哼她天不怕地不怕会怕区区一个病弱鬼?!她一根指头都能撂倒他!
皇甫深深吸气将勇气吸得饱饱迈步走到穆无疾面前停住然后又用力再多吸两口气跨过高高的门槛进到屋内听见身后的他笑著对穆府上下轻道“大家都早歇吧”之后绶缓掩上房门。
“坐。”他接过她手捧的温茶。
她狐疑打量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没事了?”
“我应该有什么事吗?”他凝眸觑她嗓音沉哑。
“你不是喝下一整碗的……村药吗?”自制力这么好吗?还是真的拿些水淋淋就能抵抗药性?她还记得以前和弟捉了姑丈养的爱犬来试村药结果害那条狗去奸滢满山满谷的活生物连老虎也不放过差点被老虎啃得连骨头都不剩没道理用在穆无疾身上就效用奇差但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被下过药的人只是脸色鲜红了点。
难道平时喝药喝太多喝出了抗药性?
穆无疾替两人斟茶动作虽然有些僵硬但仍不失他向来的温文儒雅倒完茶他在她对面坐下。
“很好你自己先开了口这就是我想和你讨论的事——请先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对我下药?”真难为他还能维持有礼的好口气。
“受的拜托。”她马上将始作俑者抖出来这种时候甭提义气——反正大家遇到事情也是推她出来死哼义气这两个字大家都学过但没有人学得好。
“我一点也不曾怀疑过是第二个人。我问的是你为什么对我下药?”
“我也说了受的拜托。”
“就因为她拜托你你就出卖我?”
“出卖?我这不叫出卖我只是达成一个可怜娘亲想抱孙子的心愿。”
“你还敢理直气壮?不顾我的意愿随便找个姑娘就想逼我就范生米煮成熟饭之后我就只能任凭宰割亏你我交情还比你与我娘好这还不叫出卖?”穆无疾加重语气听得出他的动怒。
“好啦好啦好啦我承认没先问问你的意见是有一点过分啦可是问了你也没有用呀说你根本就不当回事要是你别让这么担心她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找我一块出主意呀!”她还是有她的歪理。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我不愿成亲的理由!”他一拳重重敲在桌上震出了杯子里的茶水。
“我也记得我拍向你保证过我不会让你的媳妇儿太快成为寡妇。”皇甫顶回去。
“如果你做不到呢?如果我仍是死了呢?你还不是拍拍屁股走人留下的拦摊子谁来收拾?你吗?!”
她被他逼问到只能缩缩肩一时语塞因为她真的没想到这一层没想到若穆无疾死去的话……
她对自己的医术有自信但是天底下没有绝对能救活人的医者连她老爹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
“你什么后果都不曾考虑过就与我娘狼狈为奸你认为这是为我好吗?这样教我如何走得干脆?”
他第一次这么严厉对人说话他是个从不曾大声吼叫的人但他真的觉得愤怒他以为她明白他不愿拖累人的苦心他以为她能谅解的结果她非但不懂还反过来帮助他娘亲一块设计他她们让他觉得自己努力求生的价值只有那么一个就是为穆家留下一个孩子其余的什么都没用!
“我就是想让你走不掉……”
只捕捉到蚊蚋飞过的微音他挑眉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什么?”
她没抬头看他只是盯著桌面嗓音没变大呐呐再道:“我就是不要让你以为你可以用死解脱我就是要找个人来困缚住你让你不得不为那个人努力活下去在你断气之前还得思量如何安置那个人……”
那个让她嫉妒到心都发酸的人。
“我的生死真的对你如此重要?”他没忘记见面的头一日她就提过医好他的病她就能完成一件心愿他若断气会造成她极大的麻烦难道就是因为这样她用尽手段也不许他死即便再拖累另一个无辜女人也不以为意?!
“很重要。”她仰首与他互视看不见在他眼中的自己已经又哭得万分狼狈大颗大颗眼泪倾滴下来。
她张嘴想再解释她所谓的重要是指一个大夫尽最大心力救病患的那种重要声音却发不出来抖蠕著唇瓣越是看著他眼泪掉得越凶——她真的生病了无法止住泪水想哭的时候哭不想哭的时候也哭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时候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的时候也哭。
“我才不在乎你家会不会绝子绝孙那干我屁事呀!就算你没替你家留下子息那也是你们自己家的事我只是……”
“只是”之后是一长串的沉默和怞泣。
只是不想因为他的死而输掉与她爹的赌注?
只是不想让他的死成为她行医上的一大缺憾?
对这些都是理由说出来都理直气壮的理由却不能解释她掉泪的原因不能解释心窝口揪揪的涩疼。
“我……只是不想你死。”
只是害怕他死。
她说完自己瞪大双眼不敢置信自己说了什么脑子里方才又闪过了什么。
视死亡为天经地义知道人来到世间都势必要走上这么一轮回的她怎么可能会觉得害怕呢?
“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穆无疾直问。
嗄?
“我……是不是有点喜欢你?”她喃喃重复著他的话这句话说起来好绕舌、好陌生却又像点破了什么迷思。
“是吗?”
“是吗?”
她的一脸茫然令他失笑胸膛的怒火浇熄了泰半。
“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她的手被他握住。向来她总嫌他的手冰冰冷冷的这时却觉得好火烫她几乎是想怞回手来这个让她鄙视只用一根指头就能撂倒的男人竟让她无法挣脱。
“别再重复我的话回答我就好。”他放轻嗓音哄她。他的嗓异常低沉不是病喑的低沉而是一个介于吐纳与沉吟间的声音离她明明有段距离听起来就像在耳边贴熨箸彷佛还能感觉到说话时缓缓轻吐的气息以及他口中一股熟悉的药草味道。
“我、我不讨厌你呀我觉得你是个好人很听话也很配合对我又好常常……”她不知道还能夸奖他什么这个男人与她的相处时光并不长应该只能算稍稍熟悉的陌生人她虽然整日跟在他左右逼他喝药让他挨针这也不过是医者与病人的相处模式可是她为什么如此信任他?待在他身边一点也不觉得不自在甚至是享受这种心安的感觉有好几回他喝完药睡下安详无害的表情让她也好想蜷窝在床铺的另一边、蜷窝在他身旁好好睡一觉这样的情绪称之为喜欢?
“你也喜欢我吗?”她没答完要给他的回覆反问他。
穆无疾没料到她反将他一军但他不像她迷惘因为在他心里老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他一直拒绝去坦诚心意害怕一脚踩进去之后会伤害她极度不愿预见自己的死亡会替她的将来带来无止尽的哭泣。
但此时她的表情迷人可爱她的声音茫惑天真她反问他时用了“也”这个字眼他可以在他娘亲面前说谎也可以自欺欺人却无法骗她。
“如果要找个人来因缚住我让我不得不为那个人努力活下去在我断气之前还得思量如何安置无法将她轻易抛下那么——我贪婪地希望那个人是你。”
她怔得做不出反应只是紧紧反握住他的手用著她自己未曾察觉的力道努力想包覆住几乎是她一倍大的手掌。
“你怎么说?”他不是一个愿意吃亏的男人他也想知道她会如何回应他。
他的视线咬住她不让她逃避她也没想逃避望著他的容额她听见了自己在说话无论是她的嘴还是她的心——
“我……想成为那个人。”
“即使我可能比你早走?”
“说不定我明天坐在椅上煎药时被一条毒蛇咬到或是午膳吃饭时噎著就换我比你早走……我不相信谁一定会比谁先走这种推论。”
“说的也是。从小我爹娘总担心我这具病身子很难养大结果世事难料我爹却死得比我这个病儿子更早生与死……不是我说了算的。”
“嗯!”她颔首抢著道:“拥有求生意志比任何一帖药都更有效你不只要相信我更要相信你自己这样我会更有信心能治好你!”
他点头有将她这番话听进去她看著他眉宇松扬也跟著松了口气。
“好了我们谈完了。”他朝她露出一抹笑靥。
是因为方才彼此确认了心意所以……她才觉得他笑起来变得好诱惑人吗?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都像在勾引人就连他仅是伸手将他的黑发缓缓撩到耳后都牢牢吸引住她的眸光口中唾液快速分泌快过她吞咽的速度咕噜。
“我的忍耐也到极限了。”
“咦?”
他勾唇眼眸因为笑容而微眯这一眯更是魅态横生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整夜说话的嗓音都那么低那么沉那么炙热——
“你忘了吗?你对我下药。”
“呀对哦——”
而这帖药是皇甫一族最最自豪的无人能挡神佛亦会动情生欲夫妻间共享床第乐事的必备良方!
药效根本还没有过去!
她、她、她、她的处境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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