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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2 / 2)


霍-脸上的笑意有片刻凝结而后轻描淡写的扬了扬眸。

“有。”黑眸不自觉瞥向墙上悬挂的电紫剑。

那个人是怎么教训他的?

不不应该用“教训”这个严厉的字眼霍文初像是个严父及慈母的综合体对他所犯的错总是宽待及包容耐心地将毕生所知所学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他。

即使他所面对的是一只凶恶的虎精。

即使这只虎精毁了他的幸福他仍愿意待他如子。

虽然霍-不说但啸儿也清楚那个会教训他的人想必是他口中的“故友”。

“他都怎么教训你?”

“称下上是教训他只会不厌其烦地告诉我什么地方该改什么地方又悖逆了人性。”霍-深深地望着她语带深意地说道:“他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好的……爹亲。”

若他没料错该是属于她的——爹亲。

“你的故友知道你是虎精还对你这么好?”啸儿有些不可置信。

“他不仅知道我是虎精更曾见识到我野蛮的他仍愿意对我这么好。只曾经有一回——”霍-蓦地住了口懊恼自己方才无心吐露的端倪。

“曾有一回什么?”啸儿可没听漏。

霍-敛了眸间笑意不愿多谈。

曾有一回……

沉沉的回忆浸濡在百年前的风雨狂夜中。

风寒雨冻夜萧条、霜凛冽。

竹篱圈围的清幽屋舍内微微瓮烛映照着两道身影雨水和着风势落人敞开的窗棂内两片窗扇在风雨中啪啪作响。

桌前有个人正埋首书册中渴望而不肯休憩地汲取永远无法餍足的学识醉心的黑眸拥有不灭的专注。

右侧另一道身影无声的、静静的望着窗外一框风雨飘摇的夜色。衰颓而沧桑的老迈脸孔静谧得像是失了生命再没有七情六欲更遑论喜怒哀乐彷佛坐在椅上的是一具徒留空虚的躯壳。

灰惨的栏衫因透进内屋的寒风而飞扬细观翻腾的栏衫下摆竟是空无一物。

那里原本该有双腿的如今只剩空荡衣衫遮蔽。

失去双腿并不是沧桑的老者所嗔怨他真正怨的是自己失了腿后无法再回到心爱的女人身边呀!

已经……过了四十年吧?她还在等着他、盼着他甚至是恨着他吗?

但他回不去了呀!

折了翼的鸟儿如何能飞越重重山麓的阻隔?

我不是要负你我没有没有。

无声的呐喊及呼唤没能说出口更无法传递到远方久久只能流为一声声的浅叹。

缈远的视线缓缓移回桌前背对着他的年轻身影那似人的模样、仿人的举止谁能看出那名相貌文雅的年轻男人竟是只非人虎精?

虎精一只难识人间情愁的……牲畜。

当年若非遇上这头虎精兴许今日的他毋需满怀歉疚凝望着天涯为他所深爱的女人叹息。

说不怨那是自欺;说不恨那是欺人。

他怨老天爷的捉弄怨命运的摆布也怨自己的无能为力。

但他更恨!

恨这只夺取了他一切的吃人牲畜!

它噬了他的腿、他的年华、他的似箭归心及他对她的……承诺。

怎能不恨?怎可能不恨?!

无论他与它如何和平共处、如何耐心教导它做人的道理——真可笑一只牲畜竟也妄想做人!

这些表面上维持的点滴永远也敌不过夜阑人静时心底激涌的满满恨意!

好恨……

好恨!

他的心就要被恨意所吞噬淹没在愤恨的泪海中灭顶。

翻腾的恨支配着微颤的手取下壁上悬挂的摆饰古剑那柄名为蚀心的妖剑。

桌前的年轻男子在摇曳的微光投影闾见到缓缓推着木轮椅的老迈身影朝它靠近而正巧它读到一处未解的词意想开口询问。

“文初这句——”

它的话被心窝突来的穿刺痛楚所阻断!

黑眸镶锁的那张脸孔不见往日和善慈惮有的只是……狰狞的恨意。

布满风霜刻痕的抖颤双手死握着剑柄一心想将剑身更深地送人它的体内两人的身子皆因此举而跌落在地。

握剑的手仍没松像要置它于死地。

那样凛冽的眼神它曾见过因为在它仍是虎精时也是这种眼神如今却出现在一个人类眸间……

它的黑瞳由怔然逐渐回神再转为深沉的伤悲。

心窝的伤口并不深因为执剑人已如风中残烛臂力及劲道大不如壮年而他用来杀它的剑更是斑驳朴钝。

然而它却感觉到透着剑身所传递的恨意排山倒海而来。

“原来你是这么恨我……”它的声音不像豁然明了而是早早便料测到他的心思。

“我无法不!”他将力道全部倾注在剑身上导致仅能气虚地说着“你毁了我的所有……我早在好几十年前就想这么做!”

朴钝的剑身无法致命却仍带来痛楚而它已分辨不清这痛楚是来自于自身的皮肉抑或古剑的悲鸣。

剑身仿佛承受着他巨大的怨念而进发紫气而他的狂乱更像是被剑身所支配。

它的黑色虎眸落在那柄曾由他口中细细叙述着蚀心之名的电紫剑那柄传说中能蚀心蚀魂的妖剑……

难道是因电紫剑的妖力才使他变得如此狂乱、如此绝情?

“你一直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又何必等到今日?”它轻叹。

等到它已经全然信任了他等到它已将他视为亲人视为它的再生父母时才又毁了它的信任?

他似乎被它的问句问倒唇办蠕了蠕又紧紧抿上无语。

握剑的手几乎有一瞬间要松开最后仍是更加紧握“阿-你不要怨我是你将我逼上这一步……”

“这数十年来你待我好教我读书识字也教会我人情世故。”但它没料到他最后教会它的竟是信任的崩场。

“我教了你许多但你真学会了吗?阿-你是只虎无论你披着人皮十年、二十年本质上仍改变不了这事实虎与人终究是不一样的。”

剑身穿刺皮肉溢出与人一般的红艳血水沿着剑身滑向颤抖的手掌。

“你始终不能明了我为什么如此恨你吧?”他轻嘲地问。

“我的确不懂。”它坦言。

它知道他因为失了双腿而不良于行也因为失了双腿而无法守住与某个女人的承诺但它不明白这般的情绪值得用尽人类一生之寿来懊恼怀念吗?它不懂真的不懂。

“你不仅只是因为我吃了你的双腿而怀恨吧。”它的口吻是肯定的。

“阿-你很聪明只可惜你的聪明仍无法让你变成人因为你不识情愁。”

“你并没有教我何谓情愁。”

“这如何说得透彻?如何能呢?”他的眼中满是悲怆。

“总有一日我会懂的。”它淡淡道。

“等你懂了我的遗憾却再无法填补……”他紧紧闭上双眸“那心如刀劫的痛……牲畜的你又如何能懂?”

它无言仅能静静凝觑染着它温热血红的剑身轻轻颤抖以及它所媒介而来的悲伤。

“霍-我恨你。”

苍老的嗓音以毫无情绪起伏的口吻如此说道。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那一夜风声、雨声、血溅声中夹杂着一句句不曾止歇的怨意。

他恨它恨它为了一时口腹之欲狠心地为他带来漫无止尽的折磨。

他也恨它恨它何不在当初相遇时便痛下杀手却让他苟延残喘地存活人世饮啜苦不堪言的世间恨水。

他更恨它……

恨它竟然将他视为爹亲给予最全心的信任让他在举剑的同时——

迟疑。

三字恨意宣泄整夜未断仿佛在提醒着屋内一人一虎。

他在恨它。

他想恨它。

他该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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