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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 / 2)


“请你离开。”她不想让任何人见到她挣扎站起的丑态。

“……是”

在确定室内没有另外一个人存在后齐晚儿方才重新伸出手臂摸索着钢琴的位置。

好不容易她抓到了冰凉的琴脚慢慢顺着它来到琴身接着用力撑起自己的身子。

右脚依然强烈地怞痛着她蹙紧双眉将身体全部重心放在左边。

当一切终于完成后她重重地喘气。

她站起来了是靠她自己的力量没有依赖任何人。

但为什么——她却有一种强烈想哭的感觉呢?

晚儿在呼唤他。

严寒悚然一惊修地张升闭目养神的眼睁迅速逡巡周遭一圈后才猛然察觉自己身在何处。

他是在自己的办公室啊怎么可能听到晚儿的声音?作梦也不该如此离谱!

他深深叹息背转椅子面对着窗外霓虹闪烁的台北市。

又一个黑夜。每到这样的时分他的心神就特别不宁。

他燃起一根烟静静地吸着。

这些日子他让自己全力投入工作全心全意时时刻刻分分秒秒。

但再怎么忙碌的工作也总有暂时结束的时候再怎么繁重的工作也不可能持续二十四小时。

当一切都暂时沉寂下来之后他只能像这样坐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瞪窗外看着窗外的景致等着时间流逝。

有时候他会这样坐上好几个小时然后就直接在办公室旁一间属于他私人的休息室就寝。更多时候他还是会选择回家只因为他无法克制想见她的渴望。

他想见她——即使是悄悄站在床前凝望她纯真的睡颜也好。不最好是只看她的睡颜。

因为他真的不晓得该如何面对清醒时的地。

在公司还没做出一番成绩时他没法面对她在她总是戴着黎之鹤送她的首饰时他不想见到她!

该死的!她就连在他们婚礼当天也一直做着它不曾稍稍卸下。

每次见到她从那钻石练坠所绽出的奇特光彩都像是某种对他不具善意的嘲弄嘲弄着一无是处的他嘲弄着无颜面对的他……

他抿紧唇猛然捻熄烟头。

时间愈来愈难熬了。

幸而公司的法籍行销总裁杰洛泰的及时出现解脱他。

“总裁我想跟你报告一下有关新产品的最新进度。”他语音清朗锐利的眼神透过镜片射向他。

“你说。”他微微颔首很高兴有事情能打断那个人不悦的沉思。

“有关我们与日本技术合作开发的新产品目前已经到最后阶段了。”杰洛泰将一叠卷宗放在他桌前。

严寒迅速翻阅着“就是你前几天提起的香水吗?”

“是的。”杰洛泰点头“目前企划部已经决定将这款香水命名为pure。”

“pure?”严寒微一扬眉。

“这是因为香水本身的特性。”杰洛泰解释着、“开发部舍弃了一般以薰衣草与玫瑰为基调的主流因为那种基调后味太弱、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容易一与环境中其他味道混杂。但这款香水不同它是以兰花淡雅的香味为主强调的是那种纯粹高雅的气质……”

“兰花?”严寒心一跳。不知怎地听到这名词脑海立即再度充满齐晚儿的身影。

“产品已经进入品质检验的阶段了接下来要准备的便是行销方面的问题。销路方面比较没问题我们可以在自己的百货公司上柜。比较有问题的是找一个适合这项产品的代言人。”杰洛泰报告道“还有瓶身的设计也还没决定……”

“素心兰。”严寒忽地喃喃开口他终于想起那副耳坠的形状该是香气清雅的素心兰。

“什么?”

“素心兰。”严寒重复道这次他眼光直视行销总裁语气亦十分坚定“我建议香水瓶用素心兰的造型。”

“为什么?”

因为素心兰令他想起她因为唯有清雅高洁的素心兰适合搭配她因为她正具有pure的气质。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杰洛泰。后者同样怔怔地瞪他神态是完全地莫名其妙。

好一会儿当来洛泰正想重新开口时严寒办公桌上的专线电话响了起来。

他只能暂时往口看着这位年轻总裁接听电话神情愈来愈凝肃脸色愈来愈苍白。

终于他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杰洛泰忍不住皱眉。

“我要立刻回家一趟。”严寒只是这样简单一句一把抄起西装外套及公事包……

不一会儿他人影已然消失在杰洛泰视界之外。

“晚儿怎么了?”一回到家严寒立即将公事包任意一甩一面松开领带一面走向主卧室。

小宣急急忙忙跟在他后面“吃完晚饭后不久忽然昏倒了。”

“医生来看过了吗?”

“他说是累积性疲劳造成的发烧再加上太太又在阳台吹了一下午的风……”

“吹风?”严寒倏地提高嗓音灼亮的眸光逼得小宣心慌意乱“我不是要你照顾她吗?为什么让她吹风?”

“对不起我劝过她了可是她心情不好……”

“是什么让她心情不好?”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从下午丁小姐来过后太太摔了一跤……”

“她跌倒了?”严寒嗓音不觉变调一面用手推开主卧房半掩的门来到罩着水蓝色床单的大床前。

她就躺在那儿莹白脸庞上羽状的眼睫密合着两瓣小巧的樱唇却微微开启吐着深长的气息。

严寒心一紧“哪个丁小姐——是丁维安吗?”他放低声是。

“是的”小宣点点头。

果然是她!那女人来他家做什么?

“没事了小宣你出去吧。”

“先生要不要我泡杯热茶给你?”

“不用了。”严寒挥挥手。待房门被安静地带上后他才拉了张椅子在床旁坐下视线不曾须臾离开过齐晚地。

他缓缓举起手臂小心翼翼地覆上她光洁的额头——果然有些灼烫。他皱眉拳头一紧。

昨晚就听说她感冒了今天竟还发了烧究竟是什么鬼让她发神经跑去阳台吹风?她如此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莫非丁维安对她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刺激得她情绪震荡甚至一时激动重心不稳跌倒在地?结果还在阳台发呆了一下午……

该死的!他早该下令不许闲杂人等进来他们家打扰她。

严寒暗暗诅咒在怜爱地凝望她细致容颜好一会儿后才记起自己连西装外套也还未脱他卸下外套随意挂在椅上。

刚刚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她忽然变得急促的呼吸

便惊动了他他倏然回眸盯紧她脸庞。

起先她只是拼命呼吸着像喘不过气来似的接着清秀容颜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来微启的唇瓣逸出模糊的声吟声。

“怎么了?晚儿”他焦急地俯身向她摸索着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很难过吗?”

她立即紧紧拽住他的手“不要离开我妈妈不要走……”她一面喃喃地梦呓着一面拼命拉扯着他的手“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细碎、充满恳求与绝望的嗓音撕扯着严寒他瞪着她心如刀割“别怕晚儿我不会丢下你我会一直陪着你。”

然而齐晚儿却像没有听到他焦心的抚慰仍旧模糊呼喊着声音既尖细又娇软像小女孩般的童音“妈妈我不要走我要和你在一起……”她重重吸着气眼泪开始由她紧闭的眼挤落“你不要丢下我——”

“晚儿”严寒低唤着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仿佛在喉咙他轻咳着试着再唤一次“别怕晚儿——我在这里晚儿”一次变成许多次“晚儿我在这里。”

他低低呼唤着柔柔劝慰着一次又一次直到她急促的呼吸终于趋缓直到她细腻的脸庞不再冒汗直到她不再用好让人心痛的嗓音哀哀恳求直到她真正地沉入安详梦乡。

有人在她身边。

在神智从完全的松弛到重新清醒后齐晚儿立即感觉到身旁有人她可以由他修长规律的呼吸声确定。

是严寒吧?这该是属于他的呼吸声还是经过一夜蒸发极淡极淡的醇香古龙水味。

他在这里?为什么不睡床上要坐在一边?她蓦地直起上半身有股冲动想伸手抚向他却及时忍住了。

他应该睡着了吧?她不能吵醒他。

但她好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啊她好想知道那张五官分明的脸现在是否刻着疲惫的纹路。

她看不到只能用手感觉。她看不到他是以怎样的姿势入睡、看不到当清晨第一道晓光投射在他脸上时会形成怎样迷人的陰影。

他的眼睛是紧闭着吗?黑黑浓密的眼睫是往下垂;或微微上翘?适度的唇是微微开启的或是紧抿的?当他沉睡时那两道形状美好的眉是否仍然是轻轻赶着?或者他正作着好梦而那迷人的唇角正勾勒着微笑的弧度?

她真想看他好想看看他。

可是她看不见。

“严寒。”她低低唤着满是压抑的渴望。

而他似乎被她惊动了先是动了一子接着带着浓浓沙哑的语音扬起“晚儿你醒了?好多了吗?”

他为什么这样问?她秀眉微蹙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昨晚昏倒的过程她蓦地倒怞一口气一股浓浓的歉意升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关系。”

“你陪了我一夜?”

他没答话她却知道答案是肯定的“对不起让你一夜都没睡好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要不要好好睡一会儿?”话语方落她原先还微微沁凉的脸颊瞬间烧烫起来感觉自己问话的方式就好像邀请他似的她连忙强调道:“我已经准备起床了所以这张床可以让给你……”

“我不想睡。”他低沉一句。

“哦。”齐晚儿一愣哑然无语。

他心情不好吗?为何嗓音仿佛经过刻意压抑过的沙哑?她真想看看他脸上的表情真想着看他的眼眸中闪烁着什么样的神采。

这样的渴望终于化为深刻的言语“我想看你。”

“什么?”他似乎很惊讶微微提高嗓音。

“我想看你。”她低低地重复接着仰起一张热切的脸庞对准他的方向“我可以摸摸你吗?”

他一阵沉默气氛的僵凝令她一阵心慌意乱。

“严寒?”

好半晌他才悠悠开口“你曾经告诉我十五岁那年你动过复明手术。”

她一怔没料到他会忽然提起这个话题。“不错。”

“手术是成功或失败的?”

她蓦地一窒有好几秒的时间忘了呼吸。

“告诉我晚儿”他语音坚定一字一句敲击着她的心“那次手术是成功了或失败了?”

“你……知道的——”她语音细若蚊蚋。

“我不知道!告诉我晚儿。”

“它……那一次——”她拼命喘着气心乱如麻刻意尘封的记忆忽地不受欢迎地席卷她脑海逼得她全身发颤。

而严寒平板的语音加深了这一切慌乱。“那次手术是成功的对吧?”

“我不知道”她摇着头语音逐渐攀高双手蒙住耳朵“我不加道。”

“明明是成功的为什么还看不见呢?”严寒抓住她冰凉的小手语声激动“晚儿你究竟在逃避些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纠缠了你整整十年。让你到现在还选择欺骗自己?“

“我没有逃避没有欺骗!”她用力想甩脱他双手的掌握语音尖锐“我看不见真的看不见!我不知道为什么它就是看不到……”

“那是因为你在逃避!”他低吼道双手仍用力给握住她不容她轻易挣脱然而声音却放温柔了“告诉我晚儿告诉我是什么困扰了你我愿意帮助你。”

“我没什么没什么。”她拼命否认语音破碎。

“是因为你忘不了那场大火吗?忘不了在法国的最后一夜……”

“不要说了!”她忽地尖厉喊道“那件开跟你无关你没资格强迫我告诉你!”

“晚儿!”

“你走开!”她锐喊着一面然推着他“离开我的房间不要打扰我……”

“这也是我的房间你忘了吗?”

“它不是!从结婚以来你从来就不曾真正呆在这里过!”她激动地高喊着“出去!我不要你在这里不要你管我我的事跟你无关!”

“晚儿……”

“不要管我。”她几乎要崩溃了。

他凝望她许久嗓音低微仿佛刻意压抑激昂的情绪“好吧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

她重重喘气听着他从座位上起身沉重的脚步声踏过房内柔软的地毯接着是打开了门又关上的声音。

终于房内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已恢复全然的静寂。

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呼吸的声音只有——她蓦地抬手捂住唇眼泪不听话地纷然碎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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