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她回过神弯了弯眸笑道:“你说告诉我你有心上人的那位啊其实我同她也不太熟她来同我说话时还有些奇怪。”
“是太府寺卿府上的董夫人。”
……
盛京的夜雨淋过世宦高官的府院也浇过庙口百姓的宅邸。
审刑院中灯火通明。
详断官范正廉坐在屋中桌前案灯照亮他的脸将他面上多余的赘肉映得如渡了一层脂油。他的官服有些紧了牢牢绷在躯体上像是捆兽的绳下一刻就要崩裂。
平日里这个时候他早已下差今夜却迟迟未走雨声沥沥中门被推开一男子从外头走了进来大半个身子被雨浇湿神色有些狼狈。
这是审刑院录事祁川。
祁川将怀中一本卷册交到范正廉手中卷册沾了水范正廉拿小指捻起卷册抖了抖册子上的水。
祁川立在一边恭顺开口:“这是准备送往礼部的今年秋闱名册请大人过目。”
范正廉“嗯”了一声适才慢慢翻开手中册子。
下月初一就是秋闱了每年这个时候无数学子下场赶考。人人欲往上爬名额却只有那么多。僧多粥少自然该各显神通。
所谓各显神通比的就是谁花的银子更多谁更有门路与才学无关。
手中这本册子就是要送往礼部的今年那些“各显神通”之人。
也是几个月后一定会出现在中榜红纸上的人。
范正廉喝了口热茶寂寂冷雨夜热茶驱散了一些寒意他微微眯起眼神色格外舒坦。
他看不上读书人。
读书人有什么了不起自以为聪明盖地学问包天两只眼睛快要长到头顶上去殊不知这世道最不缺的就是会读书的人。
每年册子一送到礼部等到秋闱放榜最高兴的往往不是那些会读书的人。就如当年他自己才学平庸在学院中也不甚出色到头来却是他官做得最大仕途走得最顺。
相反当初学院中最得先生喜爱、书画辞赋无有不通的头名如今却碌碌无为甘心屈于他下替他磨墨奉笔在雨夜里奔劳。
范正廉看一眼恭敬立在一边的祁川笑容更舒心了。
他随手翻了翻手中手中名册。
名册中人已提前将打点的银钱送与他诚然这一部分银钱中还得分一部分给礼部侍郎手中。当年他走了礼部侍郎的门路叫祁川为他替考顺顺利利中了榜。又去元安县干了几年苦力如今回到盛京与礼部侍郎一合计亲自参与这门生意做得越发得心应手。
官场嘛有钱有人脉不愁不成事。
范正廉翻到最后一页目光突然一顿。
片刻后他皱起眉指着名册上一行名字问祁川:“这人是谁怎么只送了八百两?”
买通主考官、礼部判卷官的银两至少也是千两往上当然这种事更多的是有钱也买不到机会能上此名册之人家中多多少少也是有些关系在的。
祁川上前一看被指的人名叫“刘子德”。
祁川思忖一下才答道:“回大人此人父亲是雀儿街开面馆的刘鲲前年刘鲲的大儿子刘子贤登了名册中榜今年送来的是他的小儿子。”
范正廉眉头皱得更紧:“我是问这人什么来头?”
一个开面馆的两个儿子都能走通门路自然非同寻常只他平日里事务繁多这秋闱名册上这么多名字哪能个个都记住一时有些模糊。
身侧祁川低声提醒:“大人前年京城有桩劫案劫匪潜逃是这个刘鲲举告劫匪藏身之所才将囚犯捉拿归案。”见范正廉仍是不语祁川又道:“当初您还全城贴了缉捕文示。”
此话一出范正廉目光一亮:“原来是他啊!”
他在详断官这个位置没坐多久盛京这几年也没出什么大事全城缉捕也就几桩案子。前年……不就是太师府那件事么?
范正廉揪着自己下巴上两撇滑腻胡子目光有些闪烁。
那个姓陆的后生不知天高地厚愚蠢狂妄得简直要让人笑出声来不自量力地拿着一封信就想讨公道殊不知贱人贱命他这样的人在太师府眼中还不如如一条狗说打杀也就打杀了。
还有那个刘鲲原本也该一并灭口更安全然而范正廉虽学问不行于官场之上却还有几分脑子。他打杀了那个后生卖了太师府一个面子从而得以与太师府攀上一丝交情但那一丝交情委实薄弱。日后要出了什么事与太师府这点微薄的情面未必能换得了什么。
于是范正廉留下了刘鲲也算当个日后的筹码。
加之刘鲲此人也算上道嘴巴又甜所以头年他大儿子秋闱时范正廉也就给了他个机会。他喜欢这种将旁人仕途掌握在手心的权力再者日后这些人做了官记着他的情官场上处处有照应他也能更如鱼得水些。
没想到此人今年又来了范正廉盯着名册上刘子德的名字目光有些阴沉。
这些贱民着实贪婪。
祁川看出他的不悦问:“大人是否要将此人从名册上去掉?”
范正廉却没有说话只扯着自己下巴上的胡须片刻后他道:“你去回他一句叫他再送八百两银子过来。”
八百两再八百两就是一千六百两。祁川道:“刘鲲恐怕拿不出这么多……”
“拿不出就别来。”范正廉斜眼冷笑两声“一千六百两买个功名已经很划算了。”他微微阂眼“要不是本官心善愿意施舍他个梯子他这一辈子也就是个泥里挣饭吃的贱民。”
祁川脸色微变范正廉未曾察觉。
“对了”男人又想起什么睁开眼端起桌上的热茶饮了一口“先前来府上的那个女大夫怎么最近不见来了?”
前两个月赵飞燕请了个女大夫登门来为她施诊范正廉无意间撞见过一次女大夫素着一张脸生得像株山谷里的百合花儿柔柔嫩嫩的直叫人心痒。他登时就留了心。
只是那女子来的时候不多又有赵飞燕在场再则等他下差回府时女大夫早已回去。他寻不着什么好时机又不好做得太明显教人看见毕竟他现在可是两袖清风的“范青天”。
祁川答道:“听夫人说病已全好日后不用陆大夫再上门了。”
“哦?”
范正廉眯了眯眼。
美貌又出身卑贱的女子就像一朵开得美丽的野花人人都想攀折人人也都能攀折。只消买间宅子教她看看富贵与荣华她就会心甘情愿地缩在笼子里日日替主子欢唱。
毕竟贱民嘛生来就是要被人嗟磨的。
范正廉放下手中茶盏“等秋闱过后让她给本官也送一味药来吧。”
祁川垂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