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浅浅地笑而且又叫回他“三哥”。此情此景之下显得古怪。
傅令元预感不太好地跳了跳眼皮手指绕开档案袋上的棉线抽出里面的几张纸。
看到“离婚协议”四个字他的眼瞳遽然遁入幽深。
“抽屉里也有笔三哥签了吧。具体条款其实没什么值得看的。当初结婚时本就是合约婚姻所以现在全都很简单你的还是你的我的还是我的不存在任何拎不清楚的地方。等我出院就会去绿水豪庭把我的东西都拿走届时麻烦你抽个空和我再去民政局把离婚证办了就了了。”
已临近春末阮舒的声音却仿佛还停留在初春沾染着凉意没有半点温存。
瞳仁随着她的话一寸寸收缩傅令元抬眸眼底是如墨的黑“为什么要离婚?”
阮舒躺在病床上偏着头看他面容清淡反问“为什么不离婚?”
“因为我没告诉你你是陈玺的私生女因为我没告诉你庄佩妤和两亿的关系所以认为我在欺骗你?”
“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不想和你继续纠缠。”阮舒还是那副口吻。
“讲清楚。”傅令元冷声棱角锐冷的面容像笼罩了浓黑的雾。
“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不想牵扯进你们争权夺势的纷争之中。那是和我无关的世界。我不想我往后的人生毁在庄佩妤留下的烂摊子里。”阮舒表情平静漠然。
一开始是他强行拉她进来她试图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无果;然后她接受了作为他的女人的身份主动站在他的身边。可即便如此她本质上其实依旧是局外人。
然而现在完全不一样。莫名其妙的庄佩妤和两亿扯上了直接的联系她变成了陈家的女儿并且因为庄佩妤的死她被推到了旋风的中心。
性质已全然不同。
“我看不出这和离婚存在因果关系。”傅令元讥诮“和我离婚你就不是庄佩妤的女儿了?和我离婚你就不是陈玺的私生女了?和我离婚你就不是我的女人了?”
阮舒看着他不说话少顷她开口“你有没有可能放弃两亿?”
大抵没料到她有此一问傅令元皱眉随即盯着她唇角抿出坚冷“不可能。”
“好。”阮舒眼神潜定“那我也不可能再和你继续相处下去。”
傅令元眸色深两度。
阮舒迎视他的目光“得知你对我的真正意图之后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和你进行每一句对话我都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你是不是又在套我的话会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这一刻的你是真情多些还是假意多些。”
“这样心力交瘁的夫妻关系有什么可维持的?这种每天都充满怀疑相互试探的日子有什么可过的?”
她深深沉一口气眼珠子黑若点漆“你不累我都累了。”
周遭安静空气却似冰凌丛生一般。
傅令元眼眸暗沉盯着她嘴唇抿成冷峻的线条数秒后当着她的面直接将离婚协议撕掉丢进垃圾桶言简意赅吐字“别再想了。”
说罢他起身转头便往外走。
“那就等着见律师函。”阮舒凤眸幽凉“别白费时间了你绑着我也没用。两亿的事情我一无所知。”
傅令元身形稍一顿却是头也不回。
阖了阖眼皮阮舒攥紧手指手背上还扎着盐水吊瓶有点刺疼。
……
接下来的一整天傅令元未曾再出现。
阮舒则琢磨起在医院续住的问题。
上一回做完人流为了养身体的方便她就是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自己请的月嫂每天负责她的饮食。这一回她想沿用这个办法——林家那儿现在虽然只有林妙芙但她肯定是不会再回去的。
林璞来给她送文件的时候她顺便交待他去帮她办结果回来之后给她的答复是医院的床位紧张现在所有的病人但凡没大问题的住院一天就被赶回家自己养她这儿住三天已经是特例。
“多拿些钱也不好使?”阮舒眉头深拧。
林璞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之后还是没忍住问“姐你和姐夫是不是又吵架了?”
阮舒觑他一眼。
这一眼在林璞看来既是示警告他不该多嘴的话不要说同时也可以看做她的默认。
“看来这回吵得很严重都闹到要离家出走的地步……”林璞小声地嘀咕一句。
阮舒清冷着脸色将话题转到公事上“靖沣的工厂这两天情况怎样?”
“挺好的姐你放心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让工厂的经理每天往公司打报告。”林璞颇为无奈。
阮舒抿唇——他头天来的时候她便第一时间关心过工人罢工的后续了。他给她打电话的当天下午林承志亲自前往工厂顺利调停给回来的结论确实是新老工人之间发生小摩擦。可她心里老是不太安宁。
让林璞给她打印的资料就是靖沣工厂的那些这两天手术刚完她也没得机会看两眼。
林璞倒是记起来提“对了我前两天去看过未末了她的伤恢复得挺快的。说应该可以提前回来上班。”
“好你有机会帮我问候她。”阮舒略略颔首心里合计着苗佳的处理办法。她是焦洋的眼线帮忙盯的是傅令元傅令元如今已在三鑫集团正式就任林氏这边估计得换个副总也犯不着再为傅令元留着苗佳了。
“还有早上李茂主管来问我你什么时候休假结束回公司?”林璞又道。
经此一提阮舒自然自然记起林氏被华兴抢客户的糟心事。要傅令元帮忙调查的华兴幕后老板上一回问还没有着落现在她又该把事情收回来自行处理了。
这如何让她安心休养?不行的。呆不住的。阮舒不禁捻了捻眉心。
打发走林璞月嫂按照护士的叮嘱陪着她到医院的花园里散步。
等电梯的时候透过镜面的反射阮舒冷不丁瞧见了黄金荣。
样子看起来有点躲躲闪闪的时不时瞄她的背影像是怕被她察觉似的。
微蹙眉她没有搭理。
到了花园走了一阵子之后阮舒坐到木椅上休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的自拍模式悄悄朝四周围扫了一圈果然在画面中又捕捉到了黄金荣的身影。
轻吁一口气她吩咐月嫂帮忙去把黄金荣叫来。
被她发现黄金荣略赧不过双手负背的姿势依旧端着长辈的架子干干地咳了两下打招呼道“丫头真巧啊在这碰到你你也来散步?我刚刚去探望我的一位老朋友。”
阮舒安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黄金荣被瞧得心里直打鼓。
“坐吧荣叔。”阮舒示意她身旁的空位态度落落大方。
黄金荣犹豫两秒落了座。
“只有你一个?”阮舒问。
听出意思黄金荣也不打谎了解释道“青洲不让我来的我是自己悄儿摸过来的咋的丫头你眼儿尖没瞒过。你也别误会我不是来和你套近乎的我就是还没得机会正眼瞅瞅你。”
浓黑的八字眉下他的眼睛盯着她。
阮舒任由他打量少顷询“瞅出什么结果了?”
黄金荣不吝啬夸奖“你把他们老陈家的基因往上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阮舒“……”
黄金荣貌似并没有觉得聊天内容有什么不妥紧接着问“我让青洲给你带的那一篮子水果你试过没有?好不好吃?”
阮舒客套道“挺好的。”
黄金荣的八字眉撇出两抹得意“看来那个卖水果的老太婆没有骗我挑的都是好的。”
阮舒“……”不是说他会看水果面相特意挑的?
转瞬黄金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朝她的肚子瞟了一眼宽慰道“宫外孕也是没有办法的。孩子没了就没了你还年轻以后可以继续生。”
旋即他皱眉眼里涌出不爽“今天一天都没见姓傅的来看你。我早和青洲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丫头你的眼神比你荣叔我都不好使。”
阮舒“……”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交流了……
歇了一阵没说话黄金荣的视线依旧不离她叫阮舒记起自游轮上第一次见他他就总盯着她看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她似的。
他的眼睛里涌动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波光感觉像是有话说然而最后只是叹息一声站起身“我走了。你好好养着。我今天没做好和你聊天的准备。”
阮舒“……”没做好聊天的准备……?
“荣叔”她唤住他嘴角轻微地牵了牵但并没有笑颔首致意“谢谢你对我的关心。该说的话我和陈青洲已经说过了你们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陈家和我没关系。”
“欸你这丫头……”黄金荣冲着她的背影吹胡子瞪眼。
……
回病房的路上阮舒脑子里纷纷繁繁地闪过不少城中村的事情。
说实话她到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是陈玺的女儿。
近三十年的认知里她对自己的定义一直都是酒鬼瘾君子和妓女的产物。
庄佩妤从未透露过半丝关于这方面的讯息。
隐瞒她的真实身世又放任林平生侵犯她阮舒恍恍惚惚地反应出庄佩妤应该是恨陈玺的。
恨着陈玺所以就报复到陈玺的女儿身上是……这样吗……?
心口忽然狠狠地绞了一下阮舒不禁蜷起手指。
可她想不通既然庄佩妤既然那样恨陈玺又为什么要帮陈玺藏住那两亿?当年若是第一时间交给警察陈家在青帮里还能有立足之地吗?
思忖间兜里的手机震了震。阮舒伸手拿出来瞥了一眼。
是新邮件的提醒。
她没太在意——每天邮箱里都会收到无数的邮件她一般都是抽一段时间统一处理。
手机重新塞回兜里抬眸在病房门口看见了栗青。
“阮姐。”
阮舒没作回应瞳仁敛起推开病房的门。
果然见消失了一天的傅令元站在窗户前长身挺立身形若竹。
阮舒滞住扫见病床上属于她的东西都已经整理好表情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