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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箜篌引(2 / 2)


“排成一排站好!每个人都拿出行牒来!违令者就地诛杀!”

年威心头一寒不敢再去讨好。看来这次遇见的是冷狠的人年威也知道这种野军无所谓什么军规有时候行事和杀人如麻的强盗差别不大。商客和路护们小心翼翼地排在一起武士们聚拢过来一个一个的检查行牒。西越十三排在队尾胆战心惊地摸着腰里的一块硬东西。项泓就在他身边手里竟还托着那个陶杯里面热腾腾的还有半杯茶。

武士们查得极其仔细不但行牒随身的兵刃和器物都仔细看过西越十三觉得自己的两腿哆嗦起来颤巍巍地站不稳。

“他们都是宛州的行牒你的为何是帝都开具的?”武士死死地顶着项泓的脸。

“因为我生在帝都所以自然是帝都开具的。”项泓一笑。

“看你这身装扮?不像行商的。还藏了什么东西拿出来!”武士伸手一把去抓项泓的衣襟。

“慢!”项泓的手猛地握住武士的手腕“要搜我自己可以拿出来不必军爷动手拉扯。”

“拉扯?怕是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吧?”武士冷哼了一声舔了舔嘴唇笑了起来。

西越十三在一旁看着心底一阵毛骨悚然。倒不是那武士一脸横肉看起来凶横而是他竟从武士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的意思。武士一边说着一边凑近了项泓的脸半截舌头伸着说不出的猥亵拉住项泓衣襟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按在他胸口上。

“看你也像行商的?倒像城里的兔子相公。”

西越十三心里一阵恶寒。不过自己琢磨琢磨这个项泓那身白衣那张清秀得近乎柔媚的脸还有那双手莹白雪净的一双手除了修长些细腻半分不让豪门仕女。这样模样不做兔子相公似乎也是有些浪费了。

“哦?”项泓长眉微微一挑猛地抬头直视那个武士。

也看不出他脸上神情有什么变化武士却心头一沉忍不住就要松手。那一抬头一凝眉目光仿佛刀枪一样直逼到眼前。

“还被这兔子相公吓着了?”他忍着不肯松手咬牙一扯硬声声把项泓的衣襟连着里面的中衣拉开一半。

“啊!”他低呼一声跌跌撞撞地退了一步。

西越十三偷眼看过去。原来项泓白衣下的胸口并非武士所想的也白净细腻仿佛凝脂暴露在火光中的胸口刀痕密布经年的旧痂把整块胸口割裂开来暗红的疤痕和白净的肤色对映让人不敢想象当初受伤的时候曾有何等可怕的痛苦施加在这个贵公子的身上他又是如何忍受着活到今日的。

武士的领被惊动了策马过来先也是看见了项泓胸口的刀痕而后是项泓那双看不出喜怒的眼睛。两人对视片刻武士领亲自下马拾起落地的那张行牒默默地读过去。他的目光在行牒上停留了很久最后瞥了项泓一眼将行牒递还给他。

“项先生。”领点头为礼转身离去。

项泓也只是点点头低头喝了一口茶随即转身坐回了火堆边再也不看那个武士一眼。

武士不敢再搜项泓带着怒气狠狠地一抓西越十三。还没等西越十三反应过来腰间那个铁硬的东西已经被对方觉一把夺了过去那么大的东西实在没法藏得住。武士眼中精光四射迫不及待地把外面包裹的青布扯掉。西越十三眼前一黑耳边一时间都听不见声音了。

也不知道多久过去他才感到那个铁盒又被塞回了他腰间。一张行牒也被掼在他胸口上武士瞥了他一眼歪了歪嘴转身走了。

仿佛大赦逃命西越十三颤巍巍地坐下好半天满头冷汗心里喊着侥幸。

“你在里面藏了什么?”项泓就在他旁边低笑着问。

“都是出来赚钱管我那么多干什么?”西越十三怕人听见恶狠狠地瞪了项泓一眼“杀头的事情知道了怕你活不长!可真的吓得我半条命都没了!”

“呵呵这些不过是野军。你就是带了什么违禁的东西只要给钱要过关也不难。你那盒子外面裹了两张飞钱不也是为了这个?”

西越十三呆了才明白那一瞬间的事情项泓都看穿了。他那个铁盒外面包了两张宛州商会行的飞钱加起来二十个金铢买回了一个平安。

“项公子这些事情可别都说给别人了……”

西越十三唠唠叨叨地说着忽然现项泓走神了。

他顺着项泓的目光看去看见了那个黑甲的武士。

第一眼看到这个武士的时候就会觉得他与众不同。

西越十三也说不清那种感觉在龙旗军这种野军里这个武士身上有种异于常人的安静。这群人每个都仿佛野兽那么黑甲的武士就是一只安静的野兽。他大约十**岁穿着一件久未上油的黑色鲮甲稀稀疏疏的胡茬子使他显得比实际年纪大了些有些颓唐的意味一张脸白得像是有些缺血。他坐在篝火的对面缓缓揭开了胸口的甲片其下的布衣赫然已经被鲜血渗透。他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揭开了黏在伤口上的布料。

西越十三看见他旁边不远处的两匹马另外几个武士忙着把马背上的东西卸下来。他大概明白了那个黑甲的年轻武士为何会受伤两匹马背上的货物是被懒腰砍断的一头大熊熊的上半截胸口的白毛上插着一柄只见柄的武器。而黑甲武士身上的伤害正像是被熊的厚掌当胸拍中的样子鲮甲本身没有破裂皮肤却裂了开来。

附近靠山处有林子里面是有熊的。商客们怕熊有时更甚于怕盗贼。西越十三看着那熊的两截身子流血把半截马身子都染得通红心里一阵哆嗦。不知道这些野兵怎么就能把一只如此粗壮的野熊给硬生生砍开。

“肉片下来洗干净熊胆拿出来找这些人要酒拿酒泡起来!”这个声音比野熊的吼声还要粗壮。

出声的人也有野熊一般的身材。他那身不知多重的铜鳞甲随着行走震动哗哗的响而脸上的筋肉纠结在一起凶蛮得令人恐惧。

他似乎在这支野军中身份不同寻常武士们不敢违逆他的话点头应诺了就要去拖熊。铜甲的武士却忽然看见了熊胸口的那截刀柄刀柄上是淡青色的精致鲨皮可以想见那是一柄少见的利刃。他挥挥手上去握住了刀柄就要拔出可是一只手却忽然按在了刀柄上。

铜甲武士猛地抬头就要怒怒气却在接触对方目光的时候涩住了。黑甲的武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身边默默地将手推在刀柄上那股大力让他轻易拔不出来。双方僵持了片刻。

“这是我的刀!”黑甲武士声音低沉得不合他的年纪。

铜甲武士凶恶的眼神渐渐被收了起来。最后他低低地哼了一声撒手走了。

不知道是出于畏惧还是什么正在片割熊肉的武士们都只是回头看了黑甲武士一眼并不出声也无人理睬他的伤势。黑甲武士默默地握紧刀柄缓缓拔出。一道柔和的青光被他握在掌中那是一柄长匕在火光的照耀下尤然带着冷冷的清寒竟然是一柄罕见的名刃不像是这种野兵该有的东西。

他胸口的血斑扩大起来一滴一滴落在干燥的地面上。和铜甲武士悄无声息的角力中他胸口刚刚结痂的伤口裂开了。他似乎很珍视那件武器不顾胸口淋漓的血手指轻轻在刀刃上抚摸静得让人觉得一股凉意。在这队龙旗军中他无疑是个不合群的人。

他缓缓地坐回了火堆边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的项泓和西越十三将长匕默默地在火里烤着。对着火焰西越十三注意到他的瞳子黑得不见一点杂色像是没有底的空虚。

“他……”西越十三忍不住低呼起来。

项泓猛地一按他的肩把他那声惊呼按了回去。黑甲的武士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他在篝火边静静地把长匕搁在自己的胸肌上稍微一顿沿着最深的那道血痕割了进去。虽然额头上豆粒大的汗珠不断地滚落可是他割得极慢极稳。鲜血很快就将他贴身缠着的腰带整个润湿他用指尖张开被割的伤口小心地以另一只手探进去猛地把什么东西拔了出来看也不看地抛进篝火中。那东西敲在木头上一声闷闷的低响。

“是贴身软甲的甲环”项泓低声道“看来是那只野熊拍了他一掌贴身的软甲碎了甲环倒嵌到伤口里去了。”

“被熊拍了一掌?那还有命啊?”西越十三直吐舌头。

“敏捷过人的武士只要在硬击的时候立刻倒退出去就可以卸掉大部分力道。我想是他被野熊袭击用匕先冲刺扎进野熊的心脏。这时老练的猎人会俯低可是他若是想退后就难免被野熊临死一掌拍中。看来这一击离把他打死也差不了多远了。”

“这可是……勇武!”

其实西越十三本想说“野蛮”二字怕黑甲武士耳朵灵敏听见临时改了口。

“人有什么心愿的时候总会能别人所不能”项泓低声说着唇边一缕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边的低语那个黑甲武士似乎都没有觉察他拔出第四个铁环之后那张脸已经苍白得没有人色。谁都可以看出他已经是在勉力得硬撑可是龙旗军的武士们却没有一个过来看他间或递来的也是冷眼。黑家武士将匕再次伸入了篝火这次他长时间地灼烧着匕渐渐的匕的颜色都有些变化。

“你这样未必能克制败血”项泓忽然提高声音说道“就算你把匕烧成烙铁也不能把整个伤口烫平。但凡有一点伤口处理不到败血之症就有可能。何况现在正是春天。”

黑甲武士手上忽然一顿。他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令人难以置信在这样的痛苦下他那双黑眼睛还是安安静静的。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黑甲武士又低下头去握紧了匕的柄。

“那又如何?我还不想死在这里”他低声道。

“要活固然不容易有时候要死也没有那么简单”项泓说着忽然起身。

他缓步走到黑甲武士的身边蹲下去看了看他的伤势。黑甲武士也停下手任他观看两人间似乎很有默契。过了片刻项泓点点头:“伤势不重只怕败血而已。这个地方药材又少稍微有些不好处理而已。熊是你杀的?”

黑甲武士点了点头。

“好胆量”项泓起身喊了一声“谁带着干艾草?”

龙旗军小队的领闻声走了过来看见黑甲武士的伤口明显是吃了一惊。

“竟然伤得这么重?”他低声道。

“需要艾草处理一下伤口否则几天之内可能就会溃烂如果下雨还要更糟糕。”项泓说道。

“谁带着干艾草!”领大声喝道“都拿出来!”

这次立刻有了回应一会儿年威亲自捧着几盒子常用的药材献了上来。项泓打开取了艾草的干粉在其中调了一些麝香在一张铁片上微微加热长匕则继续放在火中烧着。领并未离去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队人马中似乎只有他对这个黑甲武士尚有一丝关心。

“统领可能帮着按住他的肩膀?”

领依言双手暗运了力量压住黑甲武士的两肩。

“可能有些痛加了麝香也未必镇得住。”项泓看了黑甲武士一眼。

黑甲武士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在他点头的瞬间项泓的动作忽然变得快到不可思议。他猛地拔出匕将滚烫的刀背死贴在黑甲武士的伤口上和黑甲武士自己处理伤口不同项泓极其用力乃至看起来有些野蛮。瞬间伤口边的血就被蒸一股刺鼻的焦味皮肉翻卷起来。西越十三看得几乎要晕过去他根本不敢想项泓这样的贵胄公子会下手那么狠毒。领也震惊不过他看着项泓脸色凝重还是用力压住了黑甲武士的双肩。

瞬间的疼痛令黑甲武士额边的青筋跳起那一瞬间他的脸完全扭曲变形了。

项泓以刀烫过伤口立刻敷上混合好的粉末。而后再擦去旁边的血迹以布带缠好伤口他手法麻利不过是片刻功夫已经处理完毕。布带上看不见新的血迹渗出伤口已经完全被烫得焦合起来。

黑甲武士全身脱力倒仰在地上。项泓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

“有些事情还是要找人帮忙自己逞强终究是不行的。”项泓笑笑。

“这就好了?”领问道。

“以后也许会留下伤疤不过能够活命伤疤算得了什么?歇上几天就会恢复。”

“这个办法是不是能克制所有的伤口败血?”

“可以”项泓看了一眼周围淡淡地笑着“不过先要有他这样的身体其实要有我这样的手法。这个办法早已有之不过上阵时候受伤因为铁毒铜毒败血而死的人还是不知道多少。很多人就是这么挨着然后就死了。”

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黑甲武士:“忘了给你衔上东西不少人都会在挣扎时候把自己的舌头咬掉。不过如果是你应该能忍住。”

他转身走回到西越十三旁边坐下凝视着篝火说了一句难以理解的话:“人能不能活下去在于你有多想活下去。”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领静了一刻转身离去也没将药盒还给年威。而那个黑甲武士只是仰头看着天空只有那低低的喘息告诉人们他还活着。西越十三注意到他背心铁镜上的花纹被削去了磨得粗糙不平看着那件曾经考究的黑色铁鲮甲他想这个黑甲武士曾是某国的军人才对。

不知道为何他会沦落为一个卖命的野兵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个年纪的人竟有这样一种眼神。

不远处老头子把目光收了回去侧身从人堆里溜达出去。

人群外面年威和几个商客围坐一起低声议论着老头子悄没声地挤进来压低了声音:“年先生那个项公子怕是有点怪啊。”

年威也看见了项泓处理伤口的一幕却摇了摇头:“人家公子大家的我们不抢人家也就罢了就凭我们那么点资货还担心什么?”

老头子抓了抓头:“别的都是小事可是他一个人在这么深的夜里走了那么远为什么竟然没有带一根火把呢?”

龙旗军和商队一并扎营就这么安然地过了一夜。

西越十三从帐篷里钻出来的时候龙旗军已经收拾好全部的行装即将开拔。虽然是野军不过不愧于这面龙旗的声威龙旗军的战斗力只怕也不比正规的诸侯军差。最令他惊异的是那个黑甲的武士仅仅过了一夜也戎装上马他的坐骑是一匹漆黑的骏马马鞍一侧挂着一根沉重的战枪。别人整队的时候他勒着低嘶的骏马冷冷地眺望着远处一人一马都有一种极其不安的感觉。

荒原上笼着一层薄雾渺渺茫茫的远处隐没在一片白色中。

项泓的一袭白衣飘在风里身影虚幻起来。他看着这队野军的背影谁也不知他在思索什么。

苍蓝色的战旗一招有人吹响了铜号。黑甲武士回头看了一眼猛地一提缰绳跟上了队伍。驰过项泓身边的时候两人仿佛根本就是陌路甚至没有对看一眼。

远远的那些身影消逝了西越十三才溜到项泓身边:“项先生这些军爷路上不会再遇见了吧?”

“不如果我没有想错我们会遇见越来越多的野军”项泓低声道“你没有看见那些马的马蹄么都是裹起来的。”

西越十三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何马蹄裹起来就会再相遇前方白雾里策马的身影已经风一般而来。

黑甲武士在马上猛地勒住缰绳和项泓对视一眼忍着胸口的疼痛微微弯腰:“还想请教先生的名字。”

“项泓五原人氏居无定所”项泓笑笑“不过名字并不重要还会相逢的。”

黑甲武士也点了点头:“我叫姬野不过如先生说的名字并不重要。”

“有一句提醒听不听在先生。如果想要活命就不要再往前走了。”姬野说完了这句猛地调转马头离去。

西越十三摸着腰间那个铁盒觉得这早晨的风分外的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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