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呖啪啦的爆竹声从长街的尽头处传来一时把欢呼声和笑声都压了下去。空气中弥漫着爆烧竹节的气味但是并不难闻反是在严冬的天气里有股让人舒服的暖意。街面上人影稀疏大家大户在自家门口散的迎春纸花飘得满地都是被风吹得翻飞。偶然有衣着华贵的男女相拥于马车上车前点着油灯铜铃叮当作响。
马车的灯光从窗格里照进来瞬间照亮了窗边饮酒人的面庞。他独自坐在一张小桌边对面摆了一副碗筷却没有坐人。
这是春节的夜晚平时夜半纵酒的富豪们都缩在了家里烤火炙肉等着文庙的钟声迎春。体面的酒楼也早早的封了门面挂上了迎春的喜花反而是这间小酒肆里面热闹非凡它的门口挂了块简单的木牌上面写着“烫沽亭”三个字。是个最好的白酒也只卖一个银毫一壶的小店但是来饮酒的酒客们也不在意常客都是离家来南淮做小买卖和做手艺的异乡人口袋里略略有些闲钱可是不多喜欢这个的简单和干净都是白木的原色桌椅。春节的时候还滞留在南淮多半都是因为没有赚到钱无颜回家去见亲人正好聚在一起。
中间最大的一桌上几个商人似乎还稍微富有的模样叫了一大帮人为酒肆里所有人叫了一壶白酒。场面顿时就沸腾起来一个做皮匠的老人拉起随身的箜篌来年轻的贩丝绸的女孩拿出随身的绸子编了大大的红色喜花挂在门上掌柜的也独身无家趁着热闹在中间架起大锅现煮羊肉和鱼丸鲜香的辣味把每个人的酒性都激出来商人们似乎是来自遥远的澜州八松喝到半醉热得敞开衣襟拍着肚皮唱起难懂的晋北歌谣人声鼎沸。
喧闹中一个黑衣的酒客一直坐在窗边的小桌边带着笑看着这一切津津有味。进来的时候他对掌柜说等一个朋友可是他对面一直是空着的。
门口的棉帘子一动冷冷的风携着暗香进来。场面稍微冷了一下所有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个宫衣高髻的华贵女人女人并不说话只是低头坐在了黑衣酒客的对面。谁也不好意思再盯着看了于是说笑的说笑弹箜篌的弹箜篌继续热闹着。
“很久不见。”
“你清减了。”
“你也是啊。”
“除夕之夜突然的约你出来很是冒昧。又只能在这样的小铺子里凑合不过他们的白酒酿得很好可以尝尝。”
女人轻轻的笑:“我知道将军喜欢在小铺子里喝酒。除夕之夜也没什么国主开恩多数家在南淮的女官都回家暂住我一个人在宫里也没有什么事可做。”
“幽隐还好么?”
女人犹豫了一刻:“……并不像他的父亲。”
她端起面前的酒杯却被息衍按住了。
“酒凉了我给你换一杯”息衍拿过她的杯子就着酒液涮了涮把冷酒漓进桌上的瓷海里提起温在热水里的锡壶为她重新斟满。
铺子小白瓷的杯子却很大方方正正托在女人纤细的手掌里。她低头嗅了嗅酒香却不饮。酒香被热度蒸了出来悄无声息的弥漫杂着女人身上的花香微微的有几分湿润的意思像是在紫琳秋的花圃上下了一场清淡的酒雨。
旁边几桌上的笑声和说话声依旧传来却像是被隔在一重帘幕外。
“有风塘的花都谢了我伺弄了一整个秋天呢。”
“那几盆紫琳秋现在放在暖阁里可是渐渐看着也不行了。”女人轻声说。
两人间重又沉默起来静得有些涩。
隔了许久息衍终于笑了起来:“如今也没什么话好说了直说我的来意吧。”
“嗯”女人点头。
“前天深夜又有七个人在城南被杀被人吊死在树上。你不会告诉我这些跟你都没有关系吧?”息衍压低了声音女人点了点头:“他们想要那柄剑。”
“眀昌县侯梁秋颂现在是淳国事实上的主人以他的性格他想要什么一定会全力以赴。不过这毕竟是下唐的国境他还不敢过于嚣张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梁秋颂离那柄剑还远着呢。”
“我担心的并不是梁秋颂而是这柄剑的消息终于外传了。以前只有你我知道的时候我想过要杀了你然后这个秘密就由我带到坟墓里留着到一千年之后再有人去拔那柄剑”女人轻轻抬起头看着息衍。
息衍和她对视。说是这么说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却没有杀气清亮亮的眼底仿佛沉淀着一层水光。
“藏不住的终究都藏不住你知道那柄剑在河洛文中的名字么?西切尔根杜拉贡地狱的噬魂龙之剑它是魂印之术锻造的武器就算没有人知道它在那里它自己的力量也会和同一炉铁水铸造的其他武器共鸣。”息衍抚摸着自己腰间形制特别的古剑。
“我能做到的只是守护它更多一日而已我知道自己没法一辈子保守这个秘密”女人摇头“否则我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息衍苦笑:“总之前后你已经杀了两拨淳国斥候。梁秋颂虽然不是武士却并不是软弱的人新的风虎还是会不断的来。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他们没有找上你你不要去招惹他们。你总会激怒眀昌侯或者国主到时候谁也帮不了你。”
女人沉默了一刻:“谢谢将军我知道了。”
“最后一件事有个我没有想到的客人苍溟之鹰他已经到了南淮。他为了什么而来我想你应该清楚我可以容忍你苍溟之鹰却不会那柄剑最终还是天驱的圣物他是一定会取回的。”
“你告诉他关于我的事了么?”
“还没有我信守对你的承诺”息衍轻轻的叹了口气“我只怕很快这个承诺我就不能实现了。”
“那样也好啊他们把我的所有东西都拿走我就没有必要留在南淮了。将军知道的我这样的人本来就该在四处像孤魂那样游荡只是不小心走进了这个牢笼。”
“牢笼么?”
“牢笼……其实我想离开这里真的已经很久了想回北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