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沈泽光被贬,沈玉临没见他。
因为他知道,沈泽光很快就会再回来。
这一次他决定去见,也因为他知道,沈泽光此生都回不了京城了。
到底是亲人,他愿意给沈泽光最后一个说话的机会。
侍墨站在那里半晌不走,沈玉临抬头扫他一眼,便从他脸上看到心里。
“有什么话直说,不说就出去。”
侍墨一脸委屈,“公子,二老爷找您肯定说的是要紧事,怎么能去杏花楼呢?那可是长公主的地方!”
杏花楼的是菜是很好吃没错。
酒也很好喝没错。
可到宋清词的地方商讨要紧事,岂不等于把把柄主动交给宋清词?
“正因为是她的地方,我才要去。”
他要让宋清词看到他的诚意,迟早有一天她会卸下心防,对他同样以诚相待。
……
沈泽光被小二引上杏花楼二楼的雅间,有些恍惚。
他一向简朴,很少来杏花楼这么贵的地方,唯一一次来,就遇上了宋清词,她还诬陷他打了她。
那是他在朝为官多年,头一次被贬谪。
这是第二次,还是因为宋清词。
沈泽光瞬间有些恍惚,看着雅间里头种种贵重的摆设器皿,他的目光带着留恋。
此去闽州,大约这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好的瓷器了。
他忍不住站起来,略显粗糙苍老的手掌抚过精美的瓷器,格外小心。
忽听门外脚步声渐渐靠近。
沈玉临从门外进来,见到他的动作,不觉脚步一顿。
沈泽光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样好的瓷器,趁着还在京城能多看两眼,就多看两眼吧。”
“无妨。”
沈玉临独自进来,侍墨从外头合上门,屋里只剩沈泽光和沈玉临两人。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沈泽光先坐下来。
“你肯来见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上一回我离开京城之前——”
“上回的事不必再提。”
沈玉临很快打断他的话,不愿让他多提上次的事,低头抿茶的时候,他眼角微微朝梁上瞟了瞟。
上回来杏花楼他就发现了,宋清词投资杏花楼不单是为了挣银子。
她把一间普通的酒楼打造成京城权贵趋之若鹜的场所,同时在这里安插各种眼线,获得许多常人不知道的秘闻。
比如此刻,屋顶就有人在听他和沈泽光说话。
他不能让沈泽光说出京郊大火是他设计的,先帝是他间接害死的……
那样一来,沈泽光便不是再也不能回京城,而是不能活着离开京城了。
沈泽光并没有多心,以为沈玉临只是不耐烦,便开门见山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离开京城士途无望,和死没什么区别。你就当我临终遗言,最后以长辈的身份劝你一句话。”
“二叔请说。”
沈玉临的口气缓和了些,以家族称呼称沈泽光,沈泽光颇感安慰。
“玉临,和楚国长公主和离吧。”
这句话一出口,沈玉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眼神里仿佛都是冰霜冷雪,寒凉得可怕。
沈泽光很绝望。
看来即便他到如今的地步,沈玉临也不肯听他最后一句。
他仍不死心,“宋清词太聪明,太厉害,我在朝堂浸淫半辈子都输在她手里,何况你呢?你已经爱上她了,将来她要你的命,你如何抵抗得了?”
“玉临,你就听我一句劝,和她和离吧!等她羽翼丰满权倾朝野,你以为她还能容忍你曾经费尽心思丢下驸马这个身份吗?”
“我不会和她和离。”
沈玉临冷声道:“从前我为了士途对她多有冷落漠视,她也因此对我有心结。如今她在我心中比士途重,我一心待她,总有一天她会重新爱上我。”
“若没有这一天呢?”
沈泽光皱紧眉头,不敢想象沈家最有出息的年轻人,怎么会变成如今满口情爱的男子。
如此幼稚,不以大局为重。
“若是在这一天之前,她先要了你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