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轻心的决定有些出乎沈鸿雪意料。
一如大半年前得他二叔传书说柳岳昭那小屁孩儿孤身一人跑去了南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要参军说是要变成厉害的人灭了哱家给他姐姐报仇时般令他难以置信。
柳轻心像她祖母沈老爷子心心念念了几十年仍无法放下的青梅之约。
她的童年有一大半时间是在沈家度过的。
而柳岳昭这比她小了四岁的小崽子却因长得太像他祖父夺了沈老爷子挚爱的那人而颇不得沈老爷子待见一年里也未必会在沈家住超过十天。
柳岳昭与柳轻心的关系沈鸿雪并未留意太多。
他只记得柳轻心远嫁宁夏他被从院子里放出来时柳岳昭将他扑倒在地疯了似的捶他咬他。
他说你这畜生枉我姐姐等你你却在这里清闲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便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杀了你给她陪葬。
那时柳岳昭十岁还是个细皮嫩肉立志文举夺魁从未摸过刀剑的孩子。
但三个月前他随商队往南疆收送货物看到的却是一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举手投足雷厉风行的少年。
两年可以改变很多事。
两年也可以改变一个人。
他变了柳岳昭也变了。
“我不知你是不是还记得岳昭。”
“那孩子变了很多。”
沉默半晌沈鸿雪终是决定对柳轻心不做隐瞒。
“若你执意要让他去燕京观礼我需跟祖父商议是不是先安排个时间让你们见一面。”
“至于你母亲以后人前里你怕是只能称她为姑姑了。”
说罢沈鸿雪缓缓的吐了口气抬头看向了被翎钧圈在怀里的柳轻心。
聘礼已至柳轻心嫁给翎钧这事儿已成定局。
有些事他阻得了一时阻不了一世。
既然阻不了一世他又何苦……
“我记不得他。”
“纵是见面也不知该跟他说些什么。”
对柳岳昭柳轻心没有任何概念。
她只知他是她弟弟小她四岁现在人在南疆。
“还有我母亲。”
提起这原主的母亲柳轻心稍稍迟疑了一下。
“你说我以后在人前里只能唤她姑姑这事儿她能接受么?”
“以我说这选择也是便宜她了!”
对柳轻心的母亲自己的姑姑沈灵犀沈鸿雪是有怨气的。
柳存志与哱家指腹为婚时她不拒绝可以说是为了自己孩儿打算帮她谋一段好姻缘。
可后来柳轻心与他暗生情愫拒嫁宁夏她沈灵犀做了什么?
她拿了一根簪子顶在自己的喉咙上告诉柳轻心若她不肯上接嫁的辇车就死在她面前!
宁夏穷山恶水黄土连天民风彪悍。
她可曾想过将柳轻心嫁去宁夏跟送她去死无异!
既然昔日她能为了成全自己丈夫的野心舍自己女儿的性命不顾那今时今日又有什么资格哭天抹泪悔不当初!
“昔日她不顾祖父劝阻迫你远嫁宁夏之时便已不再有资格听你唤她母亲了。”
沈鸿雪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马背上的皮口袋将柳轻心递给他的药材包放了进去。
他不想提沈灵犀。
或者说根本就不想承认她还可以被算作他的亲人。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无奈。”
“她是轻心的母亲。”
“又何尝不是柳存志的妻?”
对沈灵犀翎钧有自己的看法。
他松开柳轻心上前轻轻的拍了拍沈鸿雪的左肩。
“嫁给柳存志之前她也有心仪之人。”
“可沈家还不是一样不顾她反抗拒绝的逼她上了柳家接亲的辇车?”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顺者众拒者稀自古如是。”
说罢翎钧笑着转身看向了还站在原地的柳轻心半开玩笑的跟她说道。
“若将来我们有女儿我定不替她决断。”
“待她到了适婚年纪就给她一条绳子看上谁就把绳子的另一端给谁若那人不答应就把那人绑回来!”
……
送走沈鸿雪和李二刀后翎钧便拉着柳轻心的手进了卧房。
他不希望柳轻心对她母亲心怀怨恨所以他决定把一些沈鸿雪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的事对她和盘托出。
关门落座。
翎钧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着人打听到的一些事儿整理顺畅才抬起头看向了坐在他对面的柳轻心。
“有些事儿并不像鸿雪说的那么恶劣。”
“我着人调查过你母亲在你远嫁宁夏这事儿上她也曾为你奔走恳求谋划计算。”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她的那些谋划都以失败告终罢了。”
“若你尚有之前记忆应是知道的。”
提起沈灵犀翎钧轻轻的叹了口气。
如果一定要用什么词来概括沈灵犀的生平那恐只有“可悲”两字勉强恰当。
被至爱之人背弃被至亲之人迫嫁被至信之人欺瞒被至惜之人怨恨。
“人无完人谁这一辈子还不犯点儿错误呢!”
“纵她之前所为是有不对如今她也已为昔日之过付出了代价。”
柳轻心并不想知道沈灵犀她的母亲之前是如何待原主的。
世人皆有立场。
若以旁人立场评判某人难免会对其有失公允。
“只要她日后所为是一心为我好的我便认她这母亲便对她尽应尽之孝。”
“你能这么想自然极好。”
听柳轻心无意听自己提起过往翎钧也乐得省心。
之前他还犹豫要如何掖过柳轻心与沈鸿雪的“旧情”化解她和沈灵犀的心结以防她记起过往令他们的婚事再生变数。
现在她主动表示不听他哪有拒绝之理?
“暗帐。”
“两讫。”
突然一本小册伴着顾落尘那略带阴郁的声调自天而降。
翎钧本能伸手便把那本封皮半旧的小册掐在了手里。
“下来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