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琰失踪了。
不出所料内城里为此喧然而哗。邵宣也守在垂拱殿门廊外一连几天都听得见朝上为此争吵不休。有人认为兵符兹事体大应立时各府各县发榜通令搜拿夏琰回京。有人觉得此事不宜声张不如暗中查访以免有损一国之君万事在握的皇威。有人提议不如另铸一块新符并以通告禁军以前那块便即作废不算。有人认为干脆取消两司之上的这个位置恢复由两司直接分管内城诸务的旧制一劳永逸。
自然也有为夏琰说话的。比如仪王承平曾进言大致是说夏琰虽然人没回来但三千禁军总算是回来了没拿去干别的;那符令虽两半都在他手里不合规矩可他人若远去江湖那所谓符令也搬动不了禁城里的兵相当于两块废铁没有什么威胁。本来程平当是绝不应为伐征青龙谷的夏琰说话的况朝中早都认定自从宋然当了他的老师他娶下的两妃里又有太子一党臣属之女必与太子同声同气。可就在前一天下午太子派人来仪王府提醒他第二日朝上要同仇共计他心中想到此前自己正是因受了太子一派之利用才令得青龙谷与朱雀起了这么大的冲突终至今日两败俱伤再难挽回反而心中越发难过。到得上朝时本来他多也是尸位空站不说话也就罢了偏偏太子自己说完有意延请至他他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一个福至心灵就出言将他顶了。
太子赵愭气不过此当殿前就反驳他竟敢将兵符说成是废铁是何居心。还好仪王如今背后也有了两路王妃的族家撑腰当时便有打圆场的。也幸亏这是仪王——朝中都知道这位仪王当了十几年草莽念的书不如别个殿下们多意思到了话却说得不大对也就罢了。赵愭虽然没再多说但与仪王的同气连枝自今日这番话起便彻底断绝。
提议追究邵宣也、张庭之过错的也大有人在保两人的却也不少。邵宣也虽然没有什么后台但这一次他与张庭是同根绳的蚂蚱张庭那面当然就只能连他一起捞上。
闹哄哄好几天最后事情还是压了下来至少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是因为谁的面子大也不是因为谁的话有理说来说去其实就一个原因。
——快过年了。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谁先说的总之或许是觉得这么吵吵嚷嚷太令人心烦或许是不想承认给出符令这件事是自己做错了作为天子的赵眘在诸般陈奏里就独独听进了这句。也是很有道理。快过年了估计就算发榜通缉各州各县也没人会尽心尽责细查搜找。快过年了什么重新设计铸造兵符之类的事情也没人有心思来干。最重要的是快过年了按内城的惯例坏事惩戒还是少提多弄点喜庆的是正经。死了一个朱雀已经够晦气的了再折腾出新的晦气来年还要不要过了?
尽管如此朝散之后的赵眘依旧是极为头疼的。有些事可以拖延有些事可以放轻那些各怀鬼胎的王孙朝臣鬼话他都可以蔑然无视但习惯了朱雀之存在而今这个位置却连替代者都找不到于他来说仍然亟需一个解决办法。
要么邵宣也和张庭择其一以代之。
要么就真如某些人所说要拿掉这个位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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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格来说朝堂上的争吵不算吵到点子上。——当然这也是常事。
三千讨伐青龙谷的固然对上了数但其实夏琰带走的禁军不止这三千尚有两百被他派去了夏家庄至今仍未归队。这是个硬伤就算是程平的那一串开脱之说都没法说脱得开。只不过在众家眼中谋夺夏琰留下的那些利益比惩治他本人来得更为重要故此揪住谈论这两百人的意义也便没有谈论兵符本身那么大。
那两百人是殿前司编制按理说只要张庭一声令下他们便该回来。可——夏琰的命令是在他回来之前必须守住夏家庄任何人不得出入。在他回来之前——这六个字实在微妙。如今到底是该坚守此前夏琰的指令坚决要等他回来再行撤走还是依照现在张庭的指示就此收队回城内中便有了诸多争议。
如果认死理的话只要夏琰一天没有被治罪他手里那两块牌子一天没有被废除他的命令便该被继续执行——而无关他人在何处。当然了赵眘如果下一道谕旨勒令所有人立刻回禁归队自没人敢不从可一朝天子若连臣下的臣下的区区两百人的事都要亲下圣谕恐怕也管得太宽了些——还要这些臣下何用?故此虽不是没人在他跟前告这件事的状他说一句“叫张庭去办”已属给了面子再要他管细的没这个闲工夫。
张庭心里又苦得很。若这两百人是别人大概嗅得点风向知道夏琰下落不明也就听了他的收队回去了;可这两百——旧时夏铮的亲卫与夏家庄渊源何深?若是夏家庄一切太平没什么麻烦那也就听他的罢了;可此时夏家庄还真是有莫大的麻烦缠上门来。故此——眼下与其说他们是认死理要贴着夏琰的命令不肯走不如说是以之为借口定要守夏家庄一个周全。大约当日的夏琰也是料着有这一出才定要张庭偏偏将这些个人给调了出来。
夏家庄的麻烦当然就是东水盟。
曲重生在江南武林之会上与众门派约定大会之后一起上夏家庄讨要秘藏。这件事在临安城的牵头便是那天下午以夏家庄代庄主身份入了盟的夏钦、夏珀父子。可父子两人回到临安以奔丧为名前往夏家庄却得知原来并没有“丧”——少庄主夏琛竟是未死只是受了伤已回到庄中静养。这一惊非同小可二人在建康冒险偷袭了万夕阳夏钦又在武林大会上大胆以夏家庄当家人的身份自居皆源于此前曲重生私下里对于夏铮、夏琛父子必难逃活命之承诺。可如今——众目睽睽当街倒地的夏琛竟然没死自己这所谓“代庄主”根本当不了家回头受武林耻笑先不提恐怕立时便要被夏家庄寻来算账。
好在夏琛现在还昏迷不醒做不了主两人当下返去寻了同日悄自来京的曲重生待要商个对策。可惜这曲重生在京城行踪不定实在难等辗转到第二天才见上了面。他叫二人改以探视为由先入了庄子然后夏钦以长辈的身份借庄中无人能够得上说话的分量抢一个暂且主事的先机若得了空子未必不能对夏琛暗下毒手。便是一来一去这点耽搁再回到夏家庄时不知哪里凭空多出来一群禁卫竟将庄子围了起来说是不给任何人进出任凭两人如何分说自己乃是夏家庄庄主亲兄弟、亲侄子庄中老人亦可作证也没得半分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