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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三 寂静之血(2 / 2)


难道——他们是知道自己上次既然从这个秘径逃脱或许会从这里袭谷所以故意将尸体扔在此处算是对那封战书的狂妄回应?

倒是像拓跋孤会做的事。

夏琰心中这般想着矮身去看戎机的尸体。还未将人翻过来他已看见颈侧两道极深极重的指印。他心沉了一沉。这下手未免太过残忍了。戎机的脖颈看上去好像整个断了头颅已没有支撑软软地垂在泥土上。

他小心伸手——心里越发冷了一冷。果然七块颈骨没有一块完好全数碎了什么样的失足意外也办不到这样。他将人翻过来。戎机的双目还睁着甚至凸了出来整张脸大约因为摔落的碰撞显得有些歪斜几片已然干涸的血迹和着泥土分散在额头脸颊口鼻周围的血色则更浓更暗些嘴角的血一直流入脖颈——而咽喉处一片黑淤即使最浅的部分也比方才看到颈侧的指印色泽更深显然凶手是正面以重手锁喉——但这样重的手在夏琰至今为止的认知里前所未见。

是的前所未见——即使是当初被马斯以重手捏住咽喉几乎气绝也不曾留下过这样的痕迹。当年在马斯手下的自己几近于手无缚鸡之力却也还是侥幸逃了一条活命戎机的武功以夏琰看来应当不会弱于当年的沈凤鸣可是显然他在此重手之下直到死都没有挣脱出来。

夏琰觉得自己连眼角都要跳动起来。他咬了牙忍住似乎要沸腾起来的一些什么继续往下看。戎机俯卧过的地方原是一片杂草已被他压得贴伏地面甚至其下的土泥都有些陷落。尸体周围散落着一些高处落下的断枝加之戎机身上另还有几处摔伤很容易判断他的确是从山上跌落或许他的内腑也因此破裂所以口中淌了大量的血以至于凝在口唇周围的血渍特别地厚……

不对。夏琰忽想道。他落下来之前当然已经死了——人死之后周身血液不再流动何况喉管已经被捏断头颅几乎要与身体分离就算内腑破裂血也没那么容易从口鼻淌出来。可是——夏琰仔细看戎机的口中从外至里每一个牙根里都浸着血——是因为落地时摔断了鼻骨、跌破了口唇?还是——

他的表情忽然凝了一凝。他已经看见戎机牙缝的血污之中有些什么东西。

像是……一小块……皮肉?

他忽然觉得有点压不住自己快速起身呼吸了几口。边上的随行忙道:“君黎大人要不要紧?”他摆了摆手重新矮下身试着将那块皮肉从戎机的齿间剔出来可——它却好像已断嵌在了其中徒手自是不易取出他只能暂且放弃起身:“你们留两个人在这里看好剩下的回去告诉邵宣也和张庭按计划行事我就不返去了一会儿从山上过去到前面等张庭会合。”

几个随行应了声有一个忍不住问了句:“君黎大人……是不是认得这个人?”

夏琰点了点头转头又看了眼戎机方道:“等邵宣也到了此地让他多派几个人把尸体带上任务完了之后带回临安。这人颈骨断裂抬的时候当心点。”

他没有再多说也没有再试作什么调查的努力。本来在他即将要做的这件事面前一具尸体也并没那么重要何况他与戎机只不过一面之缘。可是——独自退出小径一步步上山那并不可见的渐渐升起的太阳将这条山路照得更明了些他的心却还是如陷入深夜沉沼一跳一动都那么艰难。

他知道那种感觉。在根本挣脱不了的强烈窒息之中渐渐迷失于这个世界有多痛苦他体会过。是谁?若论指爪上的功夫当初马斯那一手之利在这江湖该能排得上前几号要说比他更厉害的夏琰一时还想不出名字来。但若不论惯常招式路数只论“能做到”这样的事像拓跋孤这样的人似乎也不难。

可是拓跋孤如果真是为了以此为战书之答复便该用上自己的掌法清楚明白地回答而不是以这种残忍却又模糊的手段仿佛——是为了发泄一己之快似的。夏琰承认自己其实并不那么了解拓跋孤只是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不太像他的行事。不过他转念又想到朱雀之死——想到当日青龙教的种种诱引、埋伏与暗算。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呢?他心道。即便他做不出——加上单疾泉也就做得出了吧。

他想象着在拓跋孤以那样的凶残捏碎戎机喉骨之前戎机——很可能是为了最后的自保——曾狠狠咬住了他以至于咬下了他的一部分皮肉。那个时候他应当已在拓跋孤的控制之下至少自知单凭武功交手已无法逃脱。但如此做或许愈发激怒了对手——也许正是他的这个举动终令拓跋孤变得疯狂掌击虽猛却发泄不了他被痛咬之怒唯有以更惨更痛的方式虐杀了敌人才能消他心头之恨。

他想到这里将脚步稍稍停了一停仿佛要消化一下脑中勾勒出的这段情境。可这个情境却又忽然变得混乱荒诞——这个时候的拓跋孤真的还会有心情亲自来追击一个信使吗?

从留下的印迹看捏住戎机咽喉的是一只右手看大小应该是个男子——这些实在也称不上什么线索就算凭空猜测结论也多半如此。夏琰继续向山上走想要借着山风换一换思向。青龙谷与临安之间原是走山路最快这趟行军人多他走的官道戎机独自一人却当然会走山路的。依照他尸身的情况看他死了应该还不超过两日信理应已送到他是在回程之中。可——从这座山回程好像稍许偏离了方向。邵宣也这一支如果不是因为要绕去北面的风霆绝壁本来也并没有理由靠近此地。戎机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只是西浙之地山脉多相互连通而且除开少数几处并没有什么特别陡峭难走的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走偏了一路到了此地也不是全不可能。夏琰心中反复旋转着诸种解释不觉间已近了山顶。

他走到崖边向下看了一眼。下面就是秘径了从这里看去山下是一片乱树荒草细看才能辨认出两个留在那看住尸体的兵丁的头顶若不是为一会儿的行军先派的一队人已经稍微清理了一下本该完全看不出来。如果凶手不是拓跋孤——如果杀戎机的另有其人那么在此人眼里这山下不过是一片无人踏足的荒山野地他推下尸体应该是为了毁尸灭迹——可真要说毁尸灭迹这一推又显得那么随意就好像——他心里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在乎似乎这并不是一个人而只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手丢弃的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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