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庭一时说不出话面色难看至极勉强冷笑道:“殿下这说的什么话只是……只是若给夏大人醒来……只怕他放不过下官除非……”
程平明白他意思按捺心气:“张大人放心只消能救他活来今日之事我定不在他面前说起——张大人自然是为了保护我才连夜带人离开他又如何来怪你?”
张庭心衡摇动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大队伍已在不远处停了两个手下见状连忙寻了御医过来。因着程平乃是亲王平素身体又差些大冬天的出行当然派了御医随行一路他倒是没出岔子反是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御医一番忙活才来回禀程平说是夏琰内伤似无大碍只是外伤严重失血过多以至脱力难继如今在外虽有些急用之药但瞧这伤处狰狞单以药压制不住想必是要反复煎熬结果是好是歹一时还判断不出。
程平令将夏琰与朱雀俱抬上车张庭见他坚决只得从他劝说留御医跟车程平可往前车里与两妃同乘否则——他堂堂仪王却与尸体同厢岂非大大的不妥?程平却只摇了摇头叫张庭催队伍快行顾自攀上车去。
马车原本宽大舒适可一具尸体一个重伤之人一名御医程平只坐在角落黯然不语。他倒不至于怀疑御医的医术但想这徽州一地最好的大夫当属自己的外祖父关老大夫。只可惜——关老大夫今日在青龙谷而程平已深知——朱雀与夏琰的杀身之祸当然与青龙教有关那个地方他断不可能再送夏琰回去了。
人马上了官道。他想起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节朱雀就在去往临安的路上给自己疗治寒毒。经了这一载寒暑他有时觉得自己的寒毒大概已经痊愈了就连适才赏雪也未觉发寒。可此际他却觉得四肢冰冷以至于他将身体蜷起蜷入身上这件华贵的裘衣颤抖不止。
“我不知会这样……”泪从眼角滑向耳边他不知是说与谁听“我从没想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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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里外的江下同一个难眠长夜。
天已沉黑每个客栈大堂里依旧挤满了人最漏风的酒肆也迟迟关张不得。“江南武林大会”前的最后一夜竟是人人自危不知到得明天早上建康城里又会传出谁人失踪的消息?
大概也只有沈凤鸣笃定今夜不会再有意外——因为那些意外的始作俑者那个叫“三十”的杀手今晚并没有杀人的心思。
不过关于今晚的预感仍然不佳。他深吸了口气干燥的北风灌满鼻腔将雪未雪的酸冷让他找回一些眼前的清醒——无论此刻他有多担心那个远在徽州的夏君黎他能做的亦只有为他在这危机四伏的金陵保护好夏琛罢了。
“若我记得不错——马斯好像也是这一带出来的。”他开口道“他不会与你一样——也是‘食月’的出身?”
三十站住了看了他一看“他不是。”
“那就是同乡——同乡的交情可近可远。”沈凤鸣瞥着他。
三十不置可否。
“夏琰之前打听过你的下落”沈凤鸣又道“他对你们‘食月’很感兴趣。我与他说我知道你在哪——其实也不过是上回听你那有几个小子说话一个个的都像是这江下一带的口音——与马斯很有点相似我总猜测……”
三十面上露出几丝不快打断他:“那几个人都不在‘食月’了。”
沈凤鸣有点吃惊:“什么意思?”
“让人听出了来历又有什么资格留在‘食月’。”三十冷冷道。
“你这就不大对了吧——还不都是因为紧张你。”沈凤鸣道“你难道不是该庆幸他们还顾你的死活?按这么说——你更没资格留在‘食月’要不是你发病落到我手里——他们也不至于开口说话叫我听出端倪。”
“‘食月’同‘黑竹’不一样我也不必与你解释。”三十只道。
“这话越发无情无义好歹——‘食月’落魄无着的时候黑竹还收留了你这么久。”沈凤鸣笑了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提醒你——马斯死了这么久了过去的也都过去了但是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准——夏琰只要这趟从青龙谷回去一定很快会来找你我不管曲重生予了你什么样的命令你做事总还是留点余地免得将一条通路反走成了死路。”
三十轻轻嗤了一声。“我走什么路还不消‘凤鸣’来费心。还是说——你其实——当真那么为夏琰着想?”
“我只是怕你抢了我的生意。”沈凤鸣笑道“夏君超是我的生意程方愈的性命我也想要这两个人劳你高抬贵手明日都别动——也是为你好不是?作为交换——你们武林大会上若要玩别的把戏我一概不插手。”
三十喟然:“好得很我正嫌对付程方愈麻烦。那便有劳了。”
两个人没再多说什么离开暗巷之后便分道扬镳各行其路。沈凤鸣走至客栈附近两三个杂货郎挑着几乎卖空的担子从一爿爿哄哄热闹的酒肆出来虽冻得瑟缩着脖子却也心满意足。纵是这样的大府遇着如此高朋满座的机会也不是那么多。
这些灯火通明着的食坊店家与那些志得意满的寻常百姓总算令这黑暗无涯的深冬寒夜还保留着一丝人的温度。可是——铅云低沉、波诡浪谲的建康明日又会比七百里外的那个地方少一些算计与残忍吗?
沈凤鸣不知道。他推开门绕过依旧嘈杂的大堂走向自己的客房。青龙教的旗帜已离开了但夏琛还没休息——断裂了的玢玉还在扰乱着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