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镇子行不久又是山道。两人疾奔一阵沿路岔口有心以黑竹会暗记寻找总在隐秘之处寻得到方向指示。可过午不久天色竟是变了墨云只一忽儿便爬满了林间光亮的空隙将整个前路都掩成了一片漆黑。
眼见得是暴雨将至两人不得已往路过一处简易茶棚稍作休息。棚中人并不多烛火也还没来得及点起黑沉沉之中君黎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似尽了去年在这同样的时节遇见秋葵的那个地方。
他却也没有时间多加感慨了。他已经看见角落里坐着一个粗衣少年手足神气间也多少有些习武之人的样子。算算脚程如果那个留下暗记的黑竹会少年不是奔行赶路差不多也该要追上了。他与凌厉对视一眼已是会意。凌厉觅座坐下君黎便径往那少年处走去。
少年似乎比他还要满腹心事君黎走近时他竟是未觉面前茶盏的水仍是满的他也无心去喝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长吁短叹。
“这位小兄弟。”君黎开口那少年一惊抬头。君黎早将沈凤鸣的那枚玉扣摸在手心便待见机相示谁料那少年一下便站了起来先道:“你是君……君黎道长?”
君黎有些意外。“你认得我?”
“我在洞庭的三支之会上见过道长!”那少年见果是他像是极为激动眼圈竟都红了“道长……道长是沈大哥的朋友吧?”
君黎已觉出些端倪来便不讳言“是我是在找凤鸣你有没有他的消息?”
少年便止不住流下泪来“道长……道长若早些来就好了沈大哥他……他中了剧毒怕是……凶多吉少了……!”
君黎心中一寒“他在何处?你先带我去见他。”
“他……他不在这里是我几个同伴送了去陈州现在应该已经过了江了!”少年道。
陈州——在此地西北。君黎心中默道。如果那一卦真的不假那么那些“无妄”之辞是不是也在劫难逃?
“去陈州做什么?”君黎道。他只知陈州附近有黑竹会的总舵。
少年解释了好一会儿才说得明白。原来他果然是黑竹会中之人自那日风闻会中有变之后便离了临安与几个要好的同伴听闻洞庭湖之会便也来凑了热闹于会上见到沈凤鸣、君黎等极为吃惊自不在话下。因听闻了凌厉要回临安主持黑竹会之事几人心中也不无欢喜搭船到了岳州之后立时便启程东行往临安回程算来比君黎一行还早了一日出发。只是他们走的路径不同昨夜是宿在那繁华镇上清早起来听到有人说镇子附近山脚下有具“死尸”赶去看热闹才见得了奄奄一息的沈凤鸣。
“沈大哥他……他是中了剧毒。”少年目光神色之中惊惶未定“他该是因了毒性发作从山路上摔落下来身上俱是伤可那剧毒不知是什么从他伤口里流出的那血……那……那血色都已成了凝黑他脸面都已黑了我……若不是我们几个往日里都与他极熟哪里还能认得出他的样子!”
少年说着用力忍着才未再哭。“那时他浑身冰凉我们也以为他死了可他……他原来只是昏迷未醒大概是我们抬他他觉出有人迷迷糊糊的说了句要我们送他‘回家去’。我们见他还活着实不知是喜是愁因为我们……我们除了有一些外伤的药能给他敷其余的根本就束手无策。现在人人都知道沈大哥的名字只是他毒发成这个样子旁人自然识不得他我们也全不敢声张就说是我们的朋友将那些看热闹的都赶走了。也不是……也不是我们不想给沈大哥医治、找大夫来看可是……可是我们几个人在江湖上见识也不算少了是不是还能救得活我们……我们心里也……也都明白的啊!”
即使这少年不这般说君黎心中也已明白。他虽不知道沈凤鸣如何给秋葵解的毒可毒发如此显然就是幽冥蛉的毒症。秋葵固然是好了可一切原来不过是换了个人在承受要他换一个人去忧心如焚——他不希望秋葵受这样的苦痛可至少秋葵那时还在眼前一颦一喘至少还能目睹耳闻。而沈凤鸣呢?他甚至连他的下落都不清楚连他的情形都看不到!
“你们是觉得他说的‘家’该是陈州附近的黑竹会总舵所以就送他往那边去了?”
“‘家’……大家都是没了家才来的黑竹沈大哥以前说过黑竹就是我们的家了他……他必也是临去之际想要回去我们总要帮他了却心愿的。不过我们……起初也不知道该送他去陈州好还是去临安好。我便问了句我说‘沈大哥你要回哪里’沈大哥说‘洛阳’——他……他那时已经……神智难清了我们想他该是想说‘淮阳’也就是陈州了。原想大家一起送他去的可是……可是……可是我们又实在挂念凌厉公子要回临安的事情怕这一走就错过了临安的什么事合计了一下只好让他们几人送沈大哥去我一个人去临安给他们留意消息与他们互相一路留下记号了。”
一直坐在稍远的凌厉忽然站起身来走近桌边道:“你听清楚了他说的确是‘洛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