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猜测对不对。他闭上眼睛。在这次见到刺刺之前他也低估了她没料到她还会再来找自己。这个小姑娘总是令他这般惊讶的;她所有的举动总是要出乎他的意料的。——我真不知若我再次一走了之会否反更激起了你的意气来、更适得其反呢?
他毫无睡意又睁眼良久在昏暗之中转头去看那一边的昏暗之中的这对兄妹。——已经可以转头了吗?他试了一试肌肉的僵硬消退身体似乎可以活动起来了。她方才说对我扎了针倒似乎是记得有人提过他们的亲生母亲原是擅长针灸之术想来她或者无意对此也稍为通晓。不过身体僵硬一消那些痛伤反愈发明显了。
他便感觉到至少“阴阳易位”的那些症状还没消除连同胸口那些细碎麻痒的外伤。针灸之法大约也是冒险梳理了自己混乱的内息导顺了周身经络将葛川掌力所致的影响稍许减去。可毕竟无意和刺刺都不是内功行家自己距离痊愈差得还远。
他坐起来盘膝运功。功行周天他神智清明比起昨日的混混沌沌如今已经自如得多了一切知觉也都敏锐起来他听得出他们都睡着了就连沉而不浊的呼吸都好像带着那样青草般的气息。
自己的腕上果然也戴着一个同样的草镯。他运功毕了将左手抬起。清爽而好闻的青草味道正是醒来时嗅到的那一种。
外面天又已透了亮。他在这弱光里起身走出外面。这原来是这片山坡的山脚。他向着那日头将出未出的方向怔怔看着。
那也是来时的方向。
不知接下来更要怎样?你们远道而来找我我理应也将你们平安送回只是不知这一路又要如何相处才好?
他试过太多种方式狠心绝情的、避而疏远的、刻意有礼的——可她却只有一种方式——唯一他做不到的那一种:真实的。
便是她的真实让他所有的方式都显得那般漏洞百出。难道只能——顺其自然?他一时想着。可一时却又惊觉:怎能顺其自然任其放纵!
心思微乱忽然听见屋里刺刺惊慌道:“君黎哥?”像是突然醒了找不见了他。他没来得及应声她已经冲出来。“君黎哥!”她呼得益发惊惶那整个语声都像扭曲了以至于他忽然无法想象若自己是真的走了又会留下一个怎样的她。
刺刺这一冲出门外自然就见到了他。她喊声忽止心情如受大起大落真不知要怎样来形容见他回身扑上来只是那般将他一抱。“我以为你走了我以为你又走了……”她不加掩饰地喊着。
君黎抬头已见屋里无意也闻声正待追出来可一眼见到两人如此脚步一停又往昏沉室内退了回去。他甚至看得到他脸上刚刚还是担忧一闪却已换为了窃笑然而刺刺在怀他无法解释任何一句。
也根本不知有什么需要解释。
而后刺刺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忽然自他怀里抬头。第三次她感觉到了他过快的心跳。那般快的脉搏她在他腕上抓到过在他颈上摸到过而此刻在他胸口听见。
她终于有些依稀地觉得——这并非因为他说了谎。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连动都没有动一动。她呆呆地看着他就像也呆呆地审视着一个为何要不顾一切来找他的自己。
可下一刻她已经重新抬手拉住他。“你伤那么重起来干什么!快回去了!”
他木然跟着她回去身体像不是自己的恍惚间觉得她还像昨日一样支撑着自己的身躯再一晃神才发现她只不过拉着自己手臂。可无论是哪一种——好像总是她在带着自己前行是她在指引着、左右着自己的决定。
“刺刺……”他伸出另一只手要把她的手从他臂上抹去。他想脱离这种不自觉的亲近从现在就开始。
可刺刺忽然转回头来看他他的手还在空中。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双流动着的眼睛就是这样望着他和他的手。
他的心忽然不受己控地软了——不是软弱而却是柔软。那只带着坚硬的推阻之意的手竟然也变得那么柔软——那么柔软地往她发丝里捉去了一线扎在其中的碎叶——就像本来就打算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