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庄在这临安城的历史比这个皇城的存在还更久远。夏家原本不过是比较显赫的江湖门派。得为大宋命官不过是自夏铮祖父这一辈起因为都城南迁不得不与朝廷相与而开始的。若可以夏铮倒更愿意得来一个夺官还民、解甲归田之类的处置只要能让他不离开这个地方。
他从太子或庆王的眼中都没看出阴谋的痕迹可他清楚地感觉到这是个阴谋——然而他果然太松懈了防备竟然到现在都猜不出背后的人是谁又是怎样一步步设计了自己。直觉告诉他——他或许不会有命抵达梅州。
可他不能抗命。这个阴雨的春日这片红闷闷的天原来竟是他逃不过的宿命?
宿命。这两个字让他想起了陈容容昨晚上的话。可是他决计不愿意去想这样的祸是源自于自己见了不该见的人。再不该见的人也是自己的孩子。他愧疚于从未照料他也无法照料他——若为此故他觉得一切都是他该得的可——真要是这样残酷吗?他要怎样告诉陈容容告诉夏琝告诉他庄里上下的老老少少们他们要被连根拔起了。他们要……失去这个家了?
圣旨被他揣在袖中短短一段路像是抽尽了他的魂魄。一直候着打伞的少监并不知殿内适才的事眼见人已离了宫门也只能鞠一躬由他这样离去只在转身时看见了不远处也在离去的另外两伞。
朱雀和君黎也离去了怀着不同的心思。静谧的垂拱殿大门像从没有过任何故事般这样肃立在这片滂沱大雨之中。
圣旨摆在桌上。桌边一左一右坐着夏铮和陈容容两个人。
“消息终会传开的。终究还是由我先说出来比较好。”夏铮无力地道。
陈容容却还在仔细看着圣旨上的每一个字仿佛仍然不肯相信。“怎么会这样。”她声音发颤。莫说夏铮就连她她这个并非土生土长在临安的女人也已经在这座城度过了数十载的日子。除了这里她一样一无所有。
“亦丰这圣旨上没有说要我们夏家举家迁去梅州不过任命了你一人。我们……我们夏家庄……可以不必垮的!”陈容容眼圈已红似乎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也知道那不过是安慰。
的确不过是安慰。若一切是有人从中设计那么夏铮走了这一家老小谁来保障?还不是尽付他人股掌!
夏铮苦苦笑了一笑。“是啊我在路上已经想过了。皇上要我尽快上任我想这庄子只能交给你了一切担子便要你来挑我……我不知……”
“我自然与你同去!”陈容容决绝道。“庄子一年半载的总还能撑持着可你——梅州那地方南蛮之地山高路远再加上还不知是否有宵小之辈要暗算于你亦丰无论如何我不离开你!”
“那这里怎么办?”夏铮反问。“祖上数百年的基业又交予谁!”
“就算你交予我——我也不过一介女流。”陈容容道“君方和君超都大了不论你交给谁……”
话语说到这里她忽然似想起什么停了下来。
“君方……”夏铮已经喃喃地道。
——君方虽然是大了可他……并不是夏家的后人。这件原本迟迟拖延未决的事情竟然这么快要放在眼前。
“君方和君超……你知我这么多年也未能决断所以才……才只能将一切交托给你!”夏铮垂目道。“容容就当我真的优柔寡断。真到万不得已要决断时反正我也不在一切就——就由你决定了!”
“由我决定?”陈容容忽然站了起来。“君方虽然不是你的孩子却是我的亲骨肉你怎么放心把这种事交给了我?你怎知我不会偏袒君方?若我……若我真的决定了你们夏家的基业却落在了旁姓你……你甘心吗!”
她这般说着却也哽咽。明知这不是现在该争执的重点却偏偏每一件事都如要加重那悲戚叫人止不住悲从中来。
“我……我真的没将他当过外人。”夏铮喃喃道。“我担心的只是他性格鲁莽而且常常不够有男子汉的担当才不放心将庄子交给他。若他能改掉这些我……唉我又有什么好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