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在此时深究这个话题转念:“你呢你都去什么地方找我了?”
刺刺不想回答。他生硬转开话题只会令她觉得——他其实言不由衷。半晌她才道:“去了一些……以前我们一起去过的地方……”即使只为这个问题本身她也觉心中失落不愿具说。她那时满怀希望作了那么多猜测还想着他喜欢看水特意多行水路却终究也没有猜到一丝一毫他的去向。朱雀山庄远离中原真隐道观也地处深山她即使找到了他曾西去的痕迹又得到了他往东而回的消息甚至曾路过了距灵山不远的信水——又怎么样呢?终究她不是他他也不是她天地广阔江湖路远没有什么宿命偶遇。而归根到底她想只有她是为他而去的而他心里……大概并不曾想着她吧。
“我也去找过你”夏琰却在此时突然这般说了一句。她微微一惊待要开口只听他又道:“我不知你出来找我。我还以为你一直都在青龙谷所以……”
刺刺一时失色:“你说什么你又去过青龙谷?”
夏琰已觉她整个人瞬时绷得极紧显然担心眼下的青龙谷经不起他再来一次哪怕他是独个前去只怕也已无人能挡得了。“便是凤鸣同秋葵这事我想起来那时候说过他们成亲我是要与你一起去的。”他便道“我在观里住得久也就只有观里要送山货去镇上的时候才下一次山也没特意打听外面的事不晓得这门亲事原来天下皆知还以为是我赶巧听到。我心想你在谷里定没听说这事所以匆匆忙忙赶过去想告诉你。去了才知道你早不在那了也那时才知道……你爹也早不在了。”
“你你怎么去的没……没动手吗?”刺刺结结巴巴显然还是紧张不已。
“走风霆绝壁没人看见。”夏琰道“你不用担心我这次是去找你只是把你们谷里找了一遍谁都没碰。”
刺刺放下心才始发觉——一听见他提及青龙谷自己心里仍是这般害怕甚至忘记了本来是在为他难过失落。或许那一日火光中青龙谷的模样还是在心里刻得太深了又或许他与他们这样的交恶正是自己内心最为恐惧之事——她甚至想说你能不能以后也像这次一样不要再为难我们可手心还触摸着他身上的伤——她一时说不出口。
忽夏琰身体一动坐起身来。刺刺心里莫名一慌担心是这几句话已叫他不快忙也跟着坐起:“……怎么了?”
夏琰已经披上中衣下床去了:“有件事要去一趟。”
“现在……?可……天都没亮啊?”
“天亮就晚了。”夏琰说了一句走到屋中刺刺听着声他应该是去柜箱里另寻干净衣履。这屋子他无比熟悉即使没有灯火当也能轻易取得。
“你……你还回来吗?”她还是没忍住流露出了这样的不安手心里紧攥着被子仿佛这样能攥住这晚的余温不散。
夏琰好像怔了一怔:“当然回来。这是我住的地方怎可能我不回来却单把你留着?”
刺刺心里稍安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其实在这黑暗里自己几乎只能看到模湖轮廓可他却竟就在这样的黑暗里取衣对镜穿整那是不是——这室中的一切他其实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她想起自己身上赤露忽然觉出些羞赧忙将被子拉上来将身慢慢裹入。夏琰转头瞥见“冷么?”他走近来于床榻间拣出她的里衣坐到她身旁。
此时近了刺刺看见他束发整衣已毕清晰露出的面容如微暖的玉宛然还是往昔最熟悉不过的模样。她痴痴望着他忆起以前一醉阁里屈指可数的几个缱绻清晨她在他面前故作娇纵软软惫懒躺着要他以十倍于平日的耐心费力将衣裳一件一件给她穿起来。现在他也一样拿着她的衣裳像那时一样为她抬起手臂。今昔交替的错觉再一次令她眼眶微热“君黎哥”她终于问出那句昨晚就想问的话“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夏琰不语直到将她里衣尽数系好把被子盖在她身上才反问:“为什么要回到以前?”
刺刺作好了准备他或许会不回答甚至回答“不能”却不知他反问的这句“为什么”还能够怎样再答。一切错觉霎时都灭去了她慌张向他一笑:“没什么。你……你到底是去做什么不能告诉我吗?”
夏琰想了一想:“我还不知能不能成。倘若成了我回来便与你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再睡一觉睡醒的时候——我应该就回来了。”夏琰回答。
刺刺没有再说话点点头闭上眼。她在衾被之下按住了身体的颤抖和迅速下沉的心悄悄拉好自己的薄衣。天还没有亮。他要走了。这一夜发生的一切这么荒唐、错乱、不知所谓在天光终于照穿暗夜时真的不会消失吗?他们的对话如此跳跃、支离、真假难辨没有一句真正的和解或承诺如果重新睁开这双眼睛时并没有他又有什么能证明这一夜真的存在过?
夏琰掩上门走出外面。清凉与潮暖并存的春夜空气包围住他——仿佛也只有这个季节能让人有这种感受。
转过回廊已经在庭院不知来回踱步了多久的夏铮一抬头见着他大步上前:“你可算出来了——可晓得已经什么时辰了再有一刻你不出来我便只好着人去敲你的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