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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绝望的厮杀中过往的种种在心中浮现起来带出的只是比身体的处境更为艰难的痛楚。自入白虎堂的那一刻他的生命在手足无措中被打乱得知妻子死讯的时候他的心沉下去又浮上来愤然杀人上山落草对他而言都已是没有意义的选择待到被周侗一脚踢飞……此后的他只是在名为绝望的沙滩上拾起与过往类似的碎片靠着与那类似的光芒自瞒自欺、苟延残喘罢了。
回不去了。
此后这绝望的十多年啊颠簸辗转在那碎片发出光芒的夹缝间是否有他想要寻求的东西呢?成为了他妻子的寡妇他们生下的儿子此后这数年以来的日子……在看见尸体的那一瞬间便如同镜花水月般让人迷惑。透过这惑人的光芒他所看到的终究还是许多年前的自己……
但他们毕竟有了一个孩子……
剧烈的打斗之中悲痛未歇那混乱的心绪终究稍稍有了清晰的空隙。他心中闪过那小孩的影子一声长啸便朝齐家所在的方向奔去至于那些饱含恶意的人林冲本就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此时自然也不会在意。
他这一路飞驰迅若奔马在黑暗中越过了城外蜿蜒的道路热天的夏夜路边的田间阵阵蛙声稍远一点的地方还能看见村落的光芒。林冲担任捕快对道路早已熟悉也不知过了多久靠近了附近的镇子他一路从镇外穿行而过抵达齐家时齐家外围正有人敲锣打鼓召集人马。
一身是血的林冲自院墙上直扑而入院墙上巡逻的齐家家丁只觉得那身影一掠而过转眼间院子里就混乱了起来。
若是在开阔的地方对垒林冲这样的大宗师恐怕还不好应付人海然而到了曲折的院落里齐家又有几个人能跟得上他的身法一些家丁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便被人单手举了起来那身影喝问着:“齐傲在哪里?谭路在哪里?”转眼间已经穿过几个院落有人尖叫、有人示警冲进来的护院根本还不知道敌人在哪里周围都已经大乱起来。
林冲绝望地奔突过得一阵便在里头抓住了齐傲的父母他持刀逼问一阵才知道谭路早先急匆匆地赶过来让齐傲先去外地躲避一下风头齐傲便也匆匆忙忙地驾车离开家中知道齐傲可能得罪了了不得的强人这才连忙召集护院以防万一。
林冲随后逼问那被抓来的孩子在哪里这件事却没有人知道后来林冲挟持着齐父齐母让他们召来几名谭路手下的随人一路询问方知那孩子是被谭路带走以求保命去了。
林冲心中承受着翻涌的悲痛询问之中头痛欲裂。他毕竟也曾在梁山上混过再问了些问题顺手将齐父齐母用重手杀了再一路冲出了院子。
齐父齐母一死面对着这样的杀神其余庄丁大多做鸟兽散了镇子上的团练也已经过来自然也无法拦住林冲的狂奔。
此时已经是七月初四的凌晨天空之中没有月亮只有依稀的几颗星星随着林冲一路西行。他在悲恸的心情中没头没脑地不知奔了多远身上混乱的内息逐渐的平缓下来却是适应了身体的行动如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林冲这一夜先是被绝望所打击身上气血狂乱后又在与林宗吾的对打中受了许多的伤势但他在几乎放弃一切的十余年光阴中淬炼打磨心里越是煎熬越是刻意想要放弃潜意识对身体的淬炼反而越专注。此时终于失去一切他不再压抑武道大成之际身体随着这一夜的奔跑反而渐渐的又恢复起来。
激烈的情绪不可能持续太久林冲脑中的混乱随着这一路的奔行也已经渐渐的平息下来。渐渐清醒之中心中就只剩下巨大的伤心和空洞了。十余年前他不能承受的伤心此时像走马灯一般的在脑子里转那时候不敢记起来的回忆这时候此起彼伏横跨了十数年仍旧栩栩如生。那时候的汴梁、武馆、与同道的彻夜论武、妻子……
这一夜的追赶没能追上齐傲或是谭路到得天边逐渐现出鱼肚白时林冲的脚步才渐渐的慢了下来他走到一个小山坡上温暖的晨曦从背后渐渐的出来了林冲追赶着地上的车辙印一面走一面潸然泪下。
什么都没有了……
流了这一次的眼泪之后林冲终于不再哭了这时路上也已经渐渐有了行人林冲在一处村落里偷了衣服给自己换上这天下午抵达了齐家的另一处别苑林冲杀将进去一番拷问才知昨夜逃亡谭路与齐傲分头而走齐傲走到半路又改了道让下人过来这里。林冲的孩子此时却在谭路的手上。
林冲的心智已经平复回想昨夜的打斗谭路中途逃亡毕竟没有看见打斗的结果即便是当时被吓到先逃跑以保命此后必然还得回到沃州打听情况。谭路、齐傲这两人自己都得找到杀死但首要的还是先找谭路如此想定又开始往回赶去。
随后又是一路的奔走到得这天夜里身体终究还是感到了饥饿。林冲在附近山间顺手抓了两条蛇剥皮之后生嚼吃了眼前长路无尽他的身体终究两日两夜未曾休息但即便坐下来闭上眼睛也是毫无随意妻子的眼神、笑容、说话声在眼前转动一袭白裙、栩栩如生。
便又是一路行走到得天明之时又是喷薄而出的晨曦林冲在野地间的草丛里瘫坐下来怔怔看着那日光发呆正要离开时听得周围有马蹄声传来有许多人自侧面往山间的道路那头奔袭到得近处时便停了下来陆续下马。
“快快快都拿好家伙……”
“听飞鸽传书说那厮一路南下今日必定经过此处山口……”
“点子扎手吕梁西山口一场大战据说生生让他伤了二十余人这次出手不用跟他讲什么江湖道义……”
“昨日金边集已经伤了那人的手脚今日定不能让他逃脱了。”
“强弓都拿稳——”
“留下此人每人赏钱百贯!亲手杀死者千贯——”
人群奔行有人呼喝大叫这奔走的脚步声听来有七八十人之多人人身上都有武艺。林冲坐的地方靠着乱石一蓬长草一时间竟没人发现他他自也不理会这些人只是怔怔地看着那朝霞许多年前他与妻子时常出门踏青也曾这样看过清晨的阳光的。
七八十人去到不远处的林间埋伏下来了。这边还有几名头目在附近看着远处的变化。林冲想要离开但也知道此时现身颇为麻烦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远处的山间有一道身影飞驰而来。
这七八十人看来都是在埋伏一人。只待他们打起来自己便能离开林冲心中这样想着那奔马近了林冲便听得有人低声道:“这人极厉害乃是绿林间数一数二的好手待会打起来你不要上去。”
“……爹我等岂能这样……”
“你知道什么这人是赤峰山的八臂龙王与那天下第一人打得有来有往的今日他人头贵重我等来取但他垂死挣扎之时我等少不了还要折损人手。你莫去作死凑热闹上头的赏钱何止一人百贯……爹自会处理好你活下来有命花……”
这对父子的话说完未过太久身边陡然有阴影笼罩过来两人回头一看只见旁边站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脸上带着刀疤新旧伤势混杂身上穿着明显短小破旧的农夫衣服真偏着头沉默地看着他们眼神悲苦周围竟无人知道他是何时来到这里的。
父子原本都蹲伏在地那年轻人陡然拔刀而起挥斩过去这长刀一路斩下对方也挥了一下手那长刀便转了方向逆斩过去年轻人的人头飞起在空中旁边的中年人呀呲欲裂陡然站起来脑门上便中了一拳他身体踏踏踏的退出几步倒在地上头骨碎裂而死了。
所有人顿时被这动静惊动。视野那头的奔马本已到了近处马背上的男人跃下地面在于奔马几乎一样的速度中四肢贴地疾走犹如巨大的蜘蛛劈开了草丛顺着山势而上。箭雨如飞蝗起落却完全没有射中他。
林间有人呐喊出来有人自树林中跃出手中长枪还未拿稳陡然换了个方向将他整个人刺穿在树上林冲的身影从旁边走过去转眼间化为疾风掠向那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