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无聊说好听一点当然便是悠闲连续下雨的时间里跟小姑娘下下五子棋偶尔练练毛笔字看看古文书籍虽然在娱乐性上与现代的小说无法相比但他一向是耐得住这种单调的人既然来到了古代端着一本没有标点符号的书看上半天一字一句地弄清楚意思在他来说也算不上有多痛苦。
当然其它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个月里自然也有。
新姑爷进门又是入赘这个年代里一向是没什么地位的苏家的情况其实又比较复杂。如今苏家真正的掌权者是苏檀儿如今仍然在世的爷爷一般人叫他老太公老太公有三个亲生儿子分成了大房二房三房对外掌权的是大房也就是苏檀儿的父亲苏伯庸而苏伯庸又只有苏檀儿这一个女儿偏偏苏檀儿在经商上颇有能力直接压倒了其余两房的男丁成为了这复杂关系的主因其余两房的男丁一向希望苏檀儿将来能嫁出去成了泼出去的水他们就有机会在将来继承苏家如今来了个入赘的家伙让他们希望破灭平日里见到了就算收敛着不做冷嘲热讽一个白眼总是少不了的。
除了主系的这三房苏老太公同样也有兄弟姐妹苏氏一族如今开枝散叶规模庞大单是与苏檀儿攀得上堂兄表妹身份的就不下三四十无论关系亲疏好坏对于他这个入赘姑爷多半都称不上热络——当然若是热络他反而很伤脑筋单是大家大族的每天晚上在一块吃饭情况就变得比较尴尬他只能坐在一边数绵羊除了他的岳父、岳母、两个姨娘以及苏檀儿大抵不会有人跟他说话颇为无聊而这几个人说话也没什么营养令他更感无聊吃个饭嘛……端回房吃多好……
他自然不会怕这种被孤立的无聊感曾经的阅历足以让他如今轻松面对一切情况但退一步说当然也没人喜欢或是追求这种感觉他如今看下围棋看得津津有味若有得选择自然还是大家一起打麻将更爽快。
利益纠结、勾心斗角至少暂时还没有波及到他的身上来当然若是留在这里迟早总会有些风浪但问题并不大苏太公、苏伯庸都健在一个家族的小大小闹再怎样都是有限当然他如今寄居苏家眼前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工作。
醒来的时候是因为脑袋上被敲了一板砖他又有些记忆丧失的样子许多事情都暂时搁置了后来渐渐康复苏家人没对他有什么期待但若真的太过无所事事当然也不好到了最近才有人提起他想干点什么的问题。这问题他也不清楚经商到某个分店当当掌柜、账房——当然更有可能是当当监督之类的——这些其实很没必要了他也懒得再去接触看岳父那边的态度似乎是有意让他去苏家自办的私塾当个先生自己也可以做做学问毕竟他以前给人的形象就是个傻读书的穷书生。
这件事情提出来之后被苏老太公暂时的否决了说是再过段时间让他自己看看想干什么不过在宁毅看来过段时间去当教书先生的事情大概已经能够确定。他跟苏老太公也有过几次谈话大抵是老太公说说祖上的交情叙叙家常但老人家能够撑起这样一个大家族自然也是个精明人物大抵是看出了他最近的气质跟以前那个书呆子有些不同才将时间放长了一点。
他最近当然也没有刻意掩饰太多非要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个傻书呆日子还长掩饰不是办法他一直用着观光的心态来看着这一切。当然从气质举止上大概能看出一部分的性格但要就这样确定某某人如何如何适合经商还是适合教书或是这人是好人还是坏人那就如同下围棋观人品一样是根本不可能的只要不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如此持续一段时间老太公观察得无聊了大抵也会安排他去教书。
挺好的。
虽然上辈子并非什么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但来了这里古文总是看得懂他以前的身份也不是什么大儒应该没人对他抱太高的期待若要教书保守一点就是让学生摇晃着脑袋每天背文章也就勉强及格了兴致好的时候拿点现代知识出来忽悠人也没什么问题如此住在苏家也算是名正言顺了。若是要离开在一个人都不认识的现在那是完全不用去想的就算在现代要过得好一点都要有相当的关系古代就尤其如此哪怕曾经建立起那样巨大的商业帝国他也不会认为自己到古代拿了几两银子就能“天下任我去得”无论如何苏家目前还是个最好的避风港。
雨连续下了好几天也就在家里呆了几天偶尔看见对面小楼的三名主仆撑了油纸伞匆匆忙忙地出去也能看见她们在雨里回来的身影廊院阁楼园林亭台细雨潇潇将白石青瓦冲刷得格外清澈她们就从那边过来或湖绿或白皙或淡红色的衣裙这年头的仕女才是真正有仕女气质的与现代经过包装的女人不同无论如何表演那些女人都有着烟火或铜臭的气息这时候看了才会觉得一切犹如水墨画中一样她们从外面赶回来避过了滴水的屋檐在楼梯边轻拍着被打湿的衣物随后上楼……到得天色夕暮也有一盏盏的火光从延绵的院落间亮起来深红、暗红色的光晕有的固定了有的游动着黑夜间格外有着古代深宅大院的气息。
当然这本就是古代的深宅大院。
五子棋上手简单要精通也不难小婵很快就学会了并且成为大师在此后的几天里宁毅再跟她下就一直是输多赢少的局面并且这种娱乐以极快的速度“传染”到了对面的小楼里三天后的傍晚宁毅点了油灯看书小婵来看了好几次确定他没有吩咐方才离开宁毅和上书卷到廊道上走动的时候便看见下方的院廊中少女捧着围棋棋盘往对面小楼走的情景随后与杏儿娟儿进了对面一楼的房间灯光亮起来便能看见三人在里面下棋的情景偶尔便有剪影指手画脚雀跃不已小婵那丫头大概在叽叽喳喳地教两位姐妹方法。倒也不由得好笑。
这大雨的天气持续了好些天方才停了。虽然之前跟小婵说不好再去秦淮河边看围棋但自然是一句笑言果然这次过去那摆棋的秦姓老者便注意到了他打个招呼。
不久之后这老人与朋友下完一局笑着冲旁边观战的宁毅招手先是将他与那对战的朋友做一番介绍然后自然便是宁毅与那人的互相打招呼基本的礼数到了之后便让他也大概说说对方才那盘棋的看法虽然不至于太认真但每盘棋过后若有妙手棋友之间检讨或显摆一番那也是必要的性质也就等同于下完后说几句“若我不这样就不会输……”之类的话。老人既然邀他参与自然算是认可了他的围棋水准随后便也做出了邀请。
“宁公子可有兴趣再来对弈一局?”
宁毅笑着点头答应一边收棋子老人一边笑着说话。
“这些日子下雨在家曾与几位好友回忆当日的那局棋宁公子颇多妙手发人深思。为此老朽已心痒多日今日雨停出门公子果然来了哈哈……”
虽然那一天多少有些认为宁毅的下棋方法不够“君子”但他毕竟也没有把这个太放在心上反倒作为棋手来说陡然看见这样新颖的下棋手法时间越久越在心中回忆、推演越是有些“耿耿于怀”起来。就这样一边闲聊一边下了一局老人却又是输了宁毅与他稍稍做了一番推演再下了一局见天色不早方才回家。
第二天继续过来而没过多久他将来的“工作”问题也终于定下来了。
七月初一全家人一块吃饭苏老太公便问起了宁毅有关养伤的事情随后提起书院有一位老师即将远行询问宁毅愿不愿意去书院任教。老人家态度和蔼但以他在家中的地位话一出口基本也就是定了宁毅之前也有了心理准备自然点头答应下来随后老太公便叫来掌管家族中书院的老二苏仲堪让他待之前的老师离开后便代为安排。
距离那位老师离开还有一段时间主要消磨时间的方法还是跑去下围棋其余便是看书、练字、与小婵下五子棋之类的。如此又是一个多月下来与苏家人的关系没什么大的发展跟那秦淮河边街道上的一些人倒是熟悉了起来。
这边街道风景还好绿树成荫但地处稍偏没什么大的商铺除了旁边的茶铺稍稍固定早上也会有几个卖早点或是买菜的小贩过来周围的房屋稀稀疏疏一些沿河而建的房屋一头会伸出水面如同河边的吊脚楼一般偶尔看见有人下到河边洗衣取水之类的。
秦姓的老者家境应该不错是颇有学问的渊博之士见多识广说是古代学人迂腐但这老人家倒并不是这样。绝不会满口之乎者也也不会动辄圣人有云说话、见事极懂变通但若细细咀嚼中心却是不离孔孟之道这才是真正懂孔孟的人。
孔孟之学若脱去为统治而变的那层外衣核心的部分其实还是古人总结归纳的人生道理哲学层面上许多东西都是放诸四海而皆准宁毅跟这老人算是说得上话偶尔闲聊倒也不必顾忌太多这老人以前估计还做过官这时老了便每日里无聊出来摆棋摊。他家就住在附近有个五十多岁的妻子另外还有个大概三十多岁长得漂亮的小妾偶尔会出来送午饭宁毅便也见了两面。
老人也有些固定的棋友大抵也都是有学问的老者有家境殷实的也有看来两袖清风的起先宁毅大都是坐在一旁看后来便也渐渐能参与进去在检讨的时候说上几句。自然也会有人自持身份对他一个小辈的说法做出批评的譬如有个姓董的老者就对他那些不择手段的小技法做出过批评他态度倨傲宁毅也就懒得理他跟这种老人家争辩原则上的东西最没意思。
每日坐在那茶摊边自然要吃些东西喝些茶与那茶摊的老板一家倒也熟了。小婵无聊偶尔会跟那茶摊老板的女儿坐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最初一段时间那茶摊老板的女儿据说还有些害羞地打听过宁毅的背景待知道宁毅是苏家赘婿的时候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因为看起来宁毅算是个家境很好的贵公子每日可以带着个丫鬟到处走就是证明而他能跟秦老说上话聊上天偶尔还会说些旁人听不懂的东西就证明他很有学问如果能嫁给他……可惜是个入赘的。
下棋的时候聊天最初的时候自然还是在和谐友好的气氛下进行两个星期以后便算是熟悉了老人或许会觉得宁毅随口说的一些话发人深省但当然也有觉得离经叛道的时候这个算是风俗的不同。宁毅不拘小节两人便一边下棋一边议论一番一个月后便又认真地说起了有关他身份的问题。
宁毅对于自己的身份并没有多少掩饰之前也有说起来老人只是“哦”地点了点头那时候仅仅是当做新认识的棋友这时候大家能聊得来勉强算是个忘年之交后再提起的意思自然便不一样了。
“你这人倒也算是不学有术的入赘的事情……真是可惜了……”
宁毅对于经史子集并没有过多涉猎死记硬背的功课不佳不算科班出身。秦老在这方面算是个大儒双方接触了这么久自然便看出了这一点因而给了个“不学有术”的评价实际上已经是很高的赞誉了宁毅却也是笑笑。
“入赘也没什么不好的你看我每天出来喝喝茶下下棋钱有小婵给吃住待遇都不错过些日子去当老师教教一帮学生又没什么负担我这人好吃懒做已经很不错了。”
话是这样说但这年头赘婿的身份比一般人家正妻的身份都要低妻子进门过世后灵位可以摆进祠堂赘婿连进祠堂的资格都没有与小妾无异真是做什么都被人低看几眼基本已经断了一切追名逐利的道路只能作为苏家的附属品打拼。宁毅前世阅尽铅华但一般的年轻人哪有这样的心境秦老大抵是见他有些才学不免为之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