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一会儿,各种盛放着蜜饯点心、果脯坚果、瓜子花生、苹果橘子的碟子,摆得满桌子上都是,琳琅满目。
“妹妹,我怎么听说,那上次坏咱们家的忠顺王倒了?”薛蟠「该溜子」一样,侧坐着椅子,翘起二郎腿,拿起碟子上的花生剥起来,往嘴里扔着,全无先前初入狱中的胆战心惊。
一旁的薛姨妈,还就喜欢见着这个,丰润脸盘上带着笑意,斥了一句道:“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宝钗心头幽幽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想搭理自家兄长,但迎着笑意盈盈的薛姨妈,终究说道:“是前不久地动,听说是宫里上皇的陵寝被震塌了,后来听说查出了贪墨。”
“地动?这个,我在司狱所也听说了,听说珩表兄还是这桩案子的主审,抓了不少当官儿的,还有那个忠顺王也被废了。”
薛蟠说着,面色振奋说道:“方才就听说珩大哥去了锦衣府,想来是为着这桩事了。”
“妈你还记得吧,咱们家的皇商生意,就是那忠顺王府暗中使坏,我当初怎么说的?珩哥儿不会算了的,现在你瞧瞧,怎么样,这才蹦哒了多久,现在就倒了霉!
薛姨妈皱了皱眉,看向宝钗,道:“你哥哥说过吗?”
薛蟠:“”
宝钗轻声道:“好像说过吧。”
“妈,您看,还是妹妹记性好。”薛蟠喜上眉梢,笑了笑道。
娘三个说着话,忽地廊檐下一个嬷嬷唤道:“姨太太,老太太和二太太听说薛家大爷过来,唤着姨太太过去说话呢。”
薛蟠出狱“放风”,贾母怎么也要过问一番,询问近况,也是亲戚间的礼数周全
薛姨妈看向薛蟠,叮嘱道:“咱们这就过去,你也给你姨母还有老太太请个安。
薛蟠拍了拍手中的花生壳,笑道:“我这就去给老太太和姨母磕头去。”不提薛家三口前往荣庆堂去见贾母。
却说大明宫,内书房,晌午时分,崇平帝正在条案后批阅着奏疏,这时从奏疏中拿起一封,阅览着,不由心神一动,目光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名字上盘桓片刻。
疏文载着:“……工部都水清吏司员外郎贾政昔因恩官得封,于工部秩满三次而未得迁转,如今吏部部推呈送考语,该员工部清廉、勤勉,于恭陵贪腐案中潘、卢二獠所不容,今通政司原右通政丁忧开缺已逾半年,贾政可积功迁转至通政司右通政……恭请钧裁。”
崇平帝沉吟片刻,抬眸问着一旁的戴权道:“贾政是哪一年得的官儿?”
戴权原本垂手侍立着,正在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闻言,连忙笑着回道:“陛下,奴婢记得,好像当初小荣国公临终上遗表时,上皇怜悯功臣之后,恩袭的官儿吧。
崇平帝闻言,面色顿了顿,道:“竟这般久了?”
思量片刻,提起朱笔圈阅,写上四字,照准所奏,然后将奏疏放到一旁,说道:“让人将这份奏疏递回吏部。”
戴权见此,心头微震,果然贾子钰是圣眷在心,爱屋及乌,一切相关眷属的仕途都优先处置。
及至晌午时分,吏部所呈奏疏果又再次发回,由吏部文选清吏司一位徐姓主事,快速前往工部知会贾政。
荣国府
贾母正在与薛蟠以及薛姨妈叙话,因薛蟠为未婚男子,故只有凤姐、李纨、王夫人坐在一旁相陪。
而隔着屏风里厢,黛玉、探春、迎春、湘云几个则在一块儿玩着,宝钗也随着莺儿进来,陪着几个姊妹说话。
贾母怀里还搂着一个,嗯,正是头戴束发攒宝紫金冠,着大红箭袖圆领衫的宝玉,听完薛蟠叙说完在司狱所的见闻,面上现出感慨之色道: “那等所在,文龙表哥能过得这般自在。”
他不知那到处都是臭男人的地方,简直是人间地狱吧。
薛蟠叹道:“就是不能出去,有些让人挠人。”
宝玉问道:“薛大哥,鸡鸣狗盗之徒,也常有心怀忠义之辈,不知薛大哥可听得什么奇人异事?”
薛蟠胖乎乎的大脸上见着一丝迷惑,道:“宝兄弟这话……是说认得朋友吧,我是单独的监室,并未怎么和其他犯人相交。”
贾珩也担心关进去存在着“看守所交叉感染”的问题,遂吩咐着司狱所的典狱,不要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接近薛蟠,免得再引得薛蟠更坏了几分。
宝玉叹了一口气,道:“可惜了。”
贾母笑了笑,道:“好了,监狱那样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人……”
说着,也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顿住不言,道:“小孩子就喜欢好奇,问东问西。
薛姨妈攥了攥手帕,丰润脸盘上的笑意就有几分不自然。
凤姐丹凤眼转了转,笑着圆了个场,问道:“文龙兄弟,是你珩大哥接你回来的吧,怎么没见着他?”
薛蟠笑了笑道:“表兄他接了我回来,就去忙着公务了。”
贾母点了点头,接话道:“珩哥儿他这几天都在忙着那桩大案。”
“刚才,珩表兄还说呢,去了锦衣府了,珩表兄没说,但我听着司狱所里的人说,那些人只怕都逃不过一刀了。”薛蟠笑着说道。
众人心头都是一凛。
贾母叹道:“这样的大案,只怕不知多少人要人头落地。”
王夫人也叹道:“老太太,老爷昨个儿也说,工部四司,现在只有两司完好无缺,两位堂官儿还有两司郎中都涉案。”
昨日通过旁敲侧击,终于将工部衙门的事儿摸清了一些底细。
薛蟠眼珠子骨碌碌转,问道:“姨妈,姨父这次应该大用着了吧。”
“嗯,这个还要看宫里的意思。”贾母听着此事,脸上笑意繁盛一些。“这怎么也要升着一级吧。”薛蟠问道。
贾母点了点头,正要说着,忽而外间一个嬷嬷,进得厅中,说道:“老太太,太太,二老爷回来了,听小厮说,好像是拿了吏部的告身和官服。”
“吏部的告身和官袍?老祖宗,这次是好事临近了吧。”凤姐笑道:“我听着一早儿喜鹊在房上叫,不想应在此处了。”
此言一出,恍如在荣庆堂中刮过了一股春风,顿时,里里外外都是喜气洋洋起来。
无他,天可怜见儿,近年来,贾家的喜事儿桩桩都是落在东府,何曾落在西府一桩?
嗯,落在西府头上的,往往都是降罪的祸事。
贾母心头大喜,脸上喜色难掩,不过还是专门等了一会儿,待那婆子喘匀了气,这才问道:“有没有说升着什么官儿?”
婆子笑道:“老太太,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小厮说,老爷这次是升了官儿,还说要开祠堂祭祖呢。”
王夫人这时,早已攥紧了手中的佛珠,只是鉴于先前的空欢喜“乌龙”,反而不敢出言,只是将一双期待的目光投向屏风处,静待贾政前来。
而隔着一扇屏风的里厢中,正在说笑的黛玉以及宝钗等人,也都陆续停了说笑,听着外间的动静。
这时,宝玉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下,他先前写好的检讨书今日一早儿,倒是在老爷哪里过了关,但老爷临走之前,却罚着他跪祠堂,等过来请安时,又被老太太唤住。
起得身来,低声道:“老祖宗,我还是去祠堂吧。”
“这都晌午了,该吃饭了,去祠堂做什么?”贾母原本笑容满面,脸上笑意敛去许多,皱了皱眉,看向宝玉。
她的宝玉,这是被上次打怕了?
念及此处,贾母作恼道:“今个儿是大喜的事儿,还要开祠堂祭祖,去跪什么祠堂?”
众人都不由心思古怪。
而说话的工夫,贾政也从外间进得荣庆堂,其人面容红润,手中还拿着一份儿告身,向着上首的贾母行了一礼,道:“母亲。”
“政儿,这是怎么说?是郎中?”贾母急声问道。
此刻,王夫人心头终于落了定,这次看来不是乌龙了。
不仅是贾母和王夫人看着贾政,一旁坐着的薛姨妈也暗暗留意。
至于里厢的宝钗、探春、黛玉也都凝神静听。
贾政尽量平复着激动心绪,以一种平静的语气,说道:“老太太,今日吏部部推,奏疏递至宫里,经宫里允准,儿子即日调至通政司右通政。”
“通政司,不在工部了?”贾母却没有反应过来,诧异说道。
贾政先前一直在工部为官儿,现在调到通政司,这是升了,还是降了?王夫人也目光疑惑地看了过去,开始思索着通政司右通政是几品来着?
“这是几品官儿?”贾母终究没有忍住,追问道。
贾政面色微顿,一时间,竟有些不好意思,顿了顿,说道:“嗯,是从四品。”
此言一出,未等贾母有何反应,王夫人闻言,手中佛珠“啪嗒”落地,发出一声清脆声音,但这时却没有人笑这位荣府当家太太。
王夫人心头只觉被一股狂喜炸开。
从四品,竟不是五品?
这可真是······天可怜见,那位珩大爷这是良心发现了?
所以,她的诰命是不是···…也能升升了?
而贾母也先是一愣,旋即怔了下,喃喃道:“从四品?”
凤姐笑着凑趣儿道:“老祖宗,二老爷这下连升了两级呢。”
贾母也被一股惊喜笼罩着,喃喃道:“这,这可真是大喜事儿了。”
主要是先前,一开始贾政藏着掖着,贾珩又不透露半句口风,贾母只以为能升一级就已不错了。
毕竟自家儿子在工部可是一二十年不动窝了,这往上升一品也就是了,现在一下子升两级,四品怎么也好听一些,离一品更近了许多。
而贾母的话,恍若掀开了荣庆堂中的喜悦气氛,再无反复,这是真正的喜事儿。里厢的黛玉胃烟眉下的星眸瞥了一眼探春,也能看到三妹妹英丽眉眼间流溢的的喜色。
黛玉不由瞧了一眼宝钗,却见其脸上笑意淡淡,但眸中却亮晶晶的,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外厢,薛姨妈也笑道:“这可真是开春头一桩喜事儿。”
贾母笑道:“是啊,怪不得前院的小厮贫嘴儿说着,得开祠堂祭祖,是得祭祖。
说着,忽而想起一事,笑问道:“这都中午了,珩哥儿怎么和没见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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