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郡王陈澄,这时从马车中伸出一个肥乎乎的大手,挑开织绣精美的绸缎车帘,宛如“鑫”的肥大身躯一下子挤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好笑,道:“这可真是巧了,伯父竟也在。”
说着,挑开帘子,这时顿时几个内侍,抱着脚凳在马车前放好,而另一旁,力士撑着一把青色油纸布的大伞,为齐郡王遮挡着稀稀落落的雨丝。
齐郡王落在地上,其人一身蟒服郡王袍服,向着忠顺王而去。
前方的忠顺王,也听到下人禀告齐郡王过来,转眸看去,苍老面容上现出笑意,招呼道:“齐王侄,你也过来了。”
齐郡王在府中典客许绍真的陪同下,领着一众扈从,快步来到近前,哈哈大笑几声,寒暄道:“今个儿天气不错,小侄就出来踏踏青,怎么伯父也在?”
忠顺王手捻胡须,想起先前贾雨村的提议,面上笑意不由热切几分,道:“本王也是出来转转,这不碰巧看到了贾家?这般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贾家不是流放了一人,而是都被流放了呢。”
这话说的,几乎“声如洪钟”,穿透雨幕,目的自是为了贾母等人听见。贾母脸色微变,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位老王爷。
贾政眉头紧皱,一时无言。
至于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众人脸色都不好看,怒目而视。
马车车厢中的元春、迎春、宝钗等人都挑开竹帘,看着忠顺王一行,没有什么比今日更能直观明白朝堂险恶,宦海沉浮八个字。
事实上,这等程度的公然奚落,贾家众人,虽然心头恼怒不已,但却无可奈何。
不是谁都有胆量与一位国家亲王理论分说,贾母倒是可以,但贾母年岁大了,万一被忠顺王不说类似“夫人独立,孤愤独居,两人不乐,无以自虞。”之类的话,就是一两句难听的话,那贾家的脸就丢尽了。
贾珩面色淡漠,目光幽沉,这一对儿藩王,狼狈为奸。
念及此处,贾珩在锦衣府卫士的扈从下,面色冰冷,问道:“忠顺王爷,都齐郡王不在府上,来此何事?”
“贾子钰,本王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得着吗?”忠顺王笑了笑,讥讽说道。
贾珩面色淡漠,沉声道:“王爷是不是忘了年前,白莲逆党谋刺王爷,也不知王爷屁股上的伤势好了没有?”
忠顺王:“”
齐郡王在一旁听着,脸上的肥肉挑了挑,笑而不语,只是偷偷瞥了一眼忠顺王的屁股,方才他看着王叔似行动不怎么便利。
“至于想去哪儿去哪儿?王爷难道不知我大汉律令,国家宗藩,无圣上谕旨,不得离京半步,忠顺王爷究竟想去哪儿?”贾珩道。
“你”忠顺王冷哼一声,讥笑道:“牙尖嘴利,黄口小儿!”“锦衣卫士何在?”贾珩面色一沉,冷喝一声。
“在!”
北镇抚司的新近提拔的干户刘积贤,七尺魁梧身形,一跃而出,拱手说着,身后“呼啦啦”的一群锦衣府卫士涌来。
忠顺王勃然色变,厉喝道:“你放肆!”这人难道还要拿了他不成?
简直岂有此理!
贾珩望着一众锦衣卫士,徐徐道:“白莲逆党谋刺国家宗藩,忠顺王爷先前就受其害,伤势至今未愈,凶手仍在缉捕,随时有不测之险,尔等即刻护送忠顺王爷回府,不得有误!”
望着一众过来的锦衣卫士,忠顺王面色阴沉,咬牙切齿道:“贾子钰,本王要不回去呢?”
贾珩道:“王爷,白莲凶手尚未缉捕归案,还请王爷配合锦衣府的翼护,来人,送忠顺王爷回府。”
忠顺王身旁的贾雨村,目光闪了闪,暗道,这贾子钰还真是宁折不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
周长史脸色也不好看,劝了一句,说道:“王爷,看也看了,不若回去罢。”看笑话虽然解气,但与贾珩小儿直接冲突起来,也极为不智。
官司打到御前,除了各打五十大板,也难占上风。
看着手执绣春刀围拢过来的锦衣卫士,忠顺王面色变幻了下,袖子一甩,沉喝道:“贾珩,你仗着锦衣都督的势,肆意妄为,拿着鸡毛当令箭,本王不与你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只是奉劝你一句,嚣张跋扈,不能长久!”
他老陈家的一条狗而已,竟敢屡屡朝他呲牙!迟早,他要打烂小儿狗头,剥了狗皮!
说着,忠顺王拂袖而去,主要是出来之时,带得人有些少,等会儿冲突起来,可能会吃亏。
贾珩摆了摆手,沉声道:“刘千户,派人保护,不得让歹人伤了王爷。”刘积贤连忙拱手应是。
贾珩转而看向正在吃瓜的齐郡王,问候道:“王爷,别来无恙?”
齐郡王肥胖的脸盘儿,皮笑肉不笑,道:“贾子钰,本王可不怕什么白莲逆党,本王就是出来透透气,你也别拿什么藩王不得离京糊弄本王,或者你现在就去大明宫参劾本王一本?就说本王要看你贾家的笑话,然后被你撵了回来?你贾子钰,真是好大的官威啊。”
相比忠顺王的,齐郡王此刻浑不吝一般,对贾珩毫无畏惧。
“王爷,圣上下的禁足令,现在解了吗?”贾珩面色淡漠,问道。齐郡王目光就有几分躲闪,冷笑道:“与你何干?”
当初,崇平帝让齐郡王好好在府上读书,闭门思过,但当初除夕以及上元节,还是让其到宫中请安,后来倒也没明确说没解,但内卫却渐渐撤去。
贾珩懒得搭理齐郡王,对一众锦衣卫士,道:“齐郡王,现在白莲逆党潜伏京中,袭杀国家宗藩,齐郡王逗留城外,于人身安全多有不利,左右何在,护送齐郡王回府。”
按说,让这几个人看笑话似没有什么,他可以选择忍一下,但问题在于,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至于是否有些过于刚强?
他如今与忠顺王、齐郡王二人关系冰冷,天子不会不知,如以帝王制衡之术考
量,或许乐见其成的心态更多一些。
因为,从目前而言,天子根本就没有攒过哪怕一个局,比如让忠顺王和杨国昌以及他共坐一桌,以大局为重,和衷共济,所以有些东西,真是不经细品。
至于请二王回去,会不会被认为跋扈?其实在天子眼中,反而更多会付之一笑。多少有点儿孩子气。
真要忍了,最后谋算二王时,就有些老谋深算,阴柔诡谲。
“一代版本一代神,天子对我的容忍度正在上升期,可以说还是处在热恋期,而东虏未平之前,嚣张跋扈,其实配都不配。”
什么时候需要韬光养晦?
平定东虏,挟大胜归来,封无可封,这时候任何一个不谦虚的举动,都是在刺激皇帝敏感的神经。
齐郡王见到那天子剑,脸上横肉跳了跳,似乎被勾起了往日宫门,少年执剑斩自家仆人一耳的难堪回忆,冷笑道:“贾子钰,你又拿天子剑压本王?”
贾珩根本不想多废话,道:“你们护送王爷回去。”
齐郡王目光阴沉,厉声道:“算你狠!本王不用护送,本王自己走,你如此横行无忌,本王等着看你被流放的那一天!”
说着,重又返回马车,在王府仆人的扈从下,返回神京城。
贾珩目送着二王车驾离去,脸色幽晦,如同头顶的天色,密云不雨。
贾母这时见着忠顺王和齐郡王,二王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由叹了一口气。当年,她的夫君代善在时,也是这般宁折不弯,谁也不敢轻辱。
贾政却脸色微白,低声喃喃道:“雨村他竟投靠了忠顺王府?”
分明方才看到了贾雨村在忠顺王跟前儿侍奉,心头有些不是滋味,他当初对其人推崇备至。
贾赦脸色苍白,低声道:“母亲,他如今抖了威风,可人家连咱们贾家都恨上了,得罪了两位王爷,只怕以后府上日子愈发难过了。”
贾母被说得心头烦躁,恼怒道:“吃你的酒菜,等会儿赶紧启程罢。”贾赦:“???”
贾政抬眸看了一眼天色,叹了叹道:“兄长,等会儿天就要下雨了,不要错过了宿头才好。”
就是王夫人也淡淡瞥了一眼贾赦,暗道,两害相权取其轻,只是可惜了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