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远赞同地道:“正该如此。”
眼下这些江东将校一个个都摆出老实安份的样子,可当日雷远在江陵城里鏖战时,却见他们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杀戮的渴望,仿佛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随时会吃人的恶狼。
雷远知道,这还是关羽心善,非得确凿的证据才下手,目的也只是安抚群情激愤的将士们,换作凶暴些的将领,只怕不得坑杀个三千五千。
这么想着,他跨步登堂,见过关羽,宾主落座。
关羽令人送上凉汤,再拿起案几上一份军报,令周仓交给雷远:“续之请看。”
这军报,说的是扬武将军、长沙太守李严率领本部精锐,经陆路潜伏到江东水军巴丘大营附近,夤夜发动奇袭,一举攻陷了码头三座,营坞五座。因为战事激烈的关系,随同吴侯后撤的江东舰船竟不敢往巴丘方向,数以千计的艨艟大舰,数以万计的舰上将士都顺水直往陆口、沙羡去了。
巴丘守军之后竭力反击,与李严所部缠斗数日,后来交州军和零陵郡兵大至,凭借优势兵力一鼓作气拿下了巴丘。
见了这道军报,雷远心中大定。
一来,巴丘易手之后,江陵以东七百余里水面,都不再受到江东水军的威胁。而仍旧驻留在江陵北面的潘璋、徐盛二部彻彻底底成了釜中游鱼。无论之后孙刘两家会如何,关羽的荆州军本部或者雷远的交州军主力到达,便足能将之尽数消灭,要考虑的,只是仗打得好看不好看罢了。
二来,控制了巴丘,就等于沟通了大江和荆州的湘、灃、资、沅四条大河,从此以后荆州水军便有鱼跃龙腾之势,再也不会始终游走在汉水和大江上游,处处受限。所谓的大江天险,也就不再是江东一家所有了。
“李正方有文武之才,果然不俗。”雷远夸赞道:“我们在江陵城下破敌,固然是胜利的关键;李正方能当机立断夺取巴丘,才是之后更大胜利的开始啊。”
关羽点了点头:“李正方夺取巴丘之后,遣人送来密信,建议我留万人守江陵,集结荆州、交州两军,顺江而下,突破柴桑,夺取江东。”
雷远愣了一愣:“夺取江东?”
“李正方认为,他在巴丘作战的时候,麾下之兵不过五千。但吴军舟师主力竟不敢登岸逆战,可见孙权以下诸将皆以心无战意。此时荆州军各部逐渐集结,续之的交州军也陆续抵达战场,两家至少能凑出五万精兵。只要再向益州求取少量支援,我们很可能抓住吴军丧胆的机会,一鼓作气长驱直入,就此占据江东,为大王赢得两分天下的局面。”
说到这里,关羽凝视雷远:“续之以为如何?”
雷远端起装着凉汤的陶碗沾了沾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过了半晌,他反问道:“君侯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关羽沉吟一会儿,徐徐道:“军心可用,然则……”
在当代的战争中,要指挥数目庞大的军队,在广阔范围内作战,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由于观察手段和通信手段的缺乏,哪怕是再杰出的将帅,也不可能真切把握敌我双方的态势,所以很多时候,愈是战胜攻取的大将,愈是靠直觉做出判断,根本没办法与他人商议讨论。
关羽询问雷远的意见,固然因为兹事体大,也因为他自己实在没有把握。
再过了半晌,雷远沉声道:“君侯,此次潘濬叛变,以致吴军入城,江陵几乎失守。虽然最终逐退吴人,可将士们的亲眷、家人有许多都没于军中,所以才会出现如此刻般群情激愤的场景。要说军心可用,这是事实。然而,此等军国大事牵扯众多因素,不止取决于军心。我虽不才,却知道,夫战胜攻取而不惰其功者,凶。”
雷远的意思是,此时攻向江东,或许能打几个胜仗,攻取一些土地城邑;但荆州和交州的力量毕竟有限,北方又有强敌随时插手,所以并不能巩固战果,反而随时会转胜为败。
堂上安静稍顷,周仓从外间来到阶前,轻咳一声。
“何事?”关羽威严地问道。
“君侯,蜀中急报。”
关羽打开城防文件的木匣,取出急报观看,只见文书上写道:汉中王在关中接战不利,已收兵折返,军师将军庞统以下,将校数十人战死,折兵三万。
关羽长叹一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