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今日特意借此说与傅巽,就是为了要他这个吏部尚书有整顿吏治的决心:“乱世当用重典,若不是吏治败坏到必须下猛药的时候,若不是像万年令这样的人实在该死,我又岂会轻易杀人?上回驻跸万年县,你想必也看到了,万年令阳奉阴违,一味逢迎邀好,却罔顾河渠、农桑等要政。最后竟还敢心生埋怨,弃官挂印拿我沽名钓誉!”
他恨声说道:“吏治到今日这般地步,不开杀人是不行了,像这个万年令一样的郡守县令,关中不知有几许,天下也不知有几许!就是这些禄蠹败坏朝政,此番趁年底上计,不杀一批人以收拾吏治,谈何中兴?傅公悌,我为何要你做这个吏部尚书,你想想壮节侯的秉性方格,好生思忖去!”
壮节是傅燮的谥号,他品性正直不阿,以忠君为上,没有皇帝对傅燮的哀荣,就没有北地傅氏一族如今的显赫。皇帝拿他来说给傅巽,既是提醒,也是警示。
傅巽也不知明白了什么,心里拿定了主意,答道:“臣谨诺!如今离岁末上计还有两个月,臣下去以后,将重订考课之法,务求严密细务,以正吏治。”
“考课之法本有前例,无须过分删改,你只需将近年朝廷所行的盐铁、屯田、驿道等诏令纳入其中即可。”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补充说道:“关键在于严防郡县虚造政绩、nspn。”
说着,皇帝忽然想起了后世一种全国某部长集中开会的会议形式,索性把它抄了过来:“这样,你回去后先拟诏,将三辅、弘农、河东、河南以及并州等郡的吏曹也就是以前的功曹,一并传至长安。先由你主持会议,申明朝廷整顿吏治的决心,再让他们回郡之后以同样的形式转告属下各县吏掾,若仍有弄虚作假的,就别怪朝廷言之不预。”
这等若是允许傅巽能自主组织部分臣子会议,这可是三公那些宰相才有的权力!傅巽仿佛被电击了,浑身震颤了一下,接着脸色涨红,简直就像是被皇帝授予了三公一般兴奋:“唯!吏部尚书臣巽,必不辱命!”
“每年朝廷主要关注的政务都会有些变化,譬如去年主要放在招徕流民、今年主要放在休整驿道。为了确保考课成效,这个会议,每年的十月,都要由吏部主持,以使朝命得以传达贯彻。”皇帝见傅巽这样子,跟着添了一句。
吏部眼下虽然除了考核地方官员的政绩以外,还有考核中央各级官署政绩的权力,只是中央其他官署目前还没有能与吏部对接、归其直辖的分部,不太好掌控。皇帝打算一步步来,先让吏部把各地方的吏曹掾抓在掌心,再设法在中央其他九卿官署、甚至是三公的官署里安插有吏部权能、归吏部管辖的职司。
就如后世遍布地方、各部厅局、直属最高领袖的傥组织部一样,吏部的定性,也就是皇帝手中的组织部。在不远的将来,它还要被授予全国全员的考察任免的权力,只是眼下,先看看它能在傅巽手下发挥多少潜力再说吧。
傅巽的肩头背负着沉甸甸的重担,怀揣着兴奋与激动,兴致勃勃的走了,他要在前人的考课规范与条例的基础上,再全部按照皇帝的意图,连夜修订出一部官员政绩考课法出来。若是详尽可行、行之有效,那么就足以传之后世,他傅巽的名字也将为后世所有吏部体系的官员谨记。
皇帝依然是坐在宣室殿里,看着傅巽兴高采烈的走出殿门,本来嘴角挂着笑意的他,此时突然隐去了笑容。
整顿吏治是皇帝一直想做的事情,也是治理、兴复汉室所不得不做的一件事情。但凡是所有的政策,无论好坏,只要牵涉到政治,它背后的动机就注定不会单纯,还会伴随着各方利益团体的博弈。
贾诩、荀攸这样的近臣对皇帝的秉性看得清楚明白,皇帝很多时候都是个胸怀宽广的君主,你可以顺着他的意思来,也可以直言犯谏,只要说得有理,皇帝都不会放在心上但绝不可以强迫他。
须知,要君者无上。
关西士人凭借长期积累的势力主动出击,看似赢了第一局,可也暴露了底细,紧接着他们就将迎来皇帝的反击,一场更大的风雨正伴随着傅巽的离去而酝酿,饶有智谋的士孙瑞已经开始忧心如何应对,暗中窥伺的黄琬正筹划着跟杨氏一起配合皇帝的行动。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贾诩,却已经从容脱身,准备向皇帝告辞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