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半数,都是妇人!”
简雍的话好像击碎了刘备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不禁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今天不其侯伏完把这些消息告诉刘备的时候,其实刘备很快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只不过当时伏完还说了一件更加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其他的小事”便来不及细想。然而此刻,简雍捋顺了来龙去脉,使刘备不得不接受,自己确实已经被暗中打压这个残酷的事实,而打压自己的人正是自己最为敬重与
仰仗的高祖陛下。
这些年自己兄弟一直东奔西走,四处遭人排挤,好不容易结识刘虞,来到京城,不仅证实了汉室宗亲的身份,还做了高祖陛下的主簿,以为飞黄腾达,为期不远,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万万没想到,从主簿一职下来,竟然转作相亲大会的副会长和妇联主任,整天牵线拉媒不说,还要跑到各个乡村选取妇女主任,被人家当成小流氓打出来多少回,自己都记不得了。
难道自己还要自欺到几时?
自己这个“大汉玄孙”早就成了洛阳一个笑话了!
如果这一切都来自于高祖陛下的暗中打压,他可是大汉皇帝呀,自己这一辈子还能有出头之日吗?
不知过了多久,刘备慢慢睁开双眼,神色惨淡地说:“陛下聪慧绝伦,各方皆为拜服,天下隐有大治之象,若此时谋动,恐难以成事。”
简雍答道:“天下有大治之象不假,但是各方拜服却未必是真,否则又怎有不其侯等人之谋?陛下改制三府c办学取士c削封夺爵c改革税法,很多举措对于黔首百姓c寒门士子来说,都是极好的,却也损害了很多功勋显贵c士族豪门的利益。他们平时只是迫于陛下的威严,所以逆来顺受,若是有人能够带头起事,必然从者云集。”
思索片刻,简雍又说道:“我猜,能够主导此事之人,绝非不其侯,他还不够分量,只能替人跑腿传话罢了,可对?”
刘备缓缓点了点头,对于简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关羽愤然说道:“既然陛下能够善待百姓,大治天下,我等兄弟便该尽力辅佐,忠心报国,又怎能与那些谋乱叛逆为伍?”
简雍转过头,冲着关羽“开解”道:“云长想要辅佐陛下,忠心报国,本意虽好,可是你有这样的机会吗?难道整日里帮人牵线拉媒,与妇人为伍,便是辅佐,便是报国?或许陛下真能大治天下,可是这个天下,与我等兄弟又有什么干系呢?”
转而,简雍又看向张飞,讪笑道:“或者,只是随意喝上几口酒水,也要被人训斥,视如蟊贼?”
张飞闻言,一张大脸登时涨红发紫,但是灯光暗弱,无法照的那么清晰,所以也就变成了黑脸。
刘关张三兄弟皆不言语,简雍也不逼迫,随意摆弄着自己面前食案上的酒杯,任由他们各自思想一阵,随后却又如闲聊一般,问刘备:“兄长,可还记得儿时宏志?”
儿时宏志?
刘备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儿时能有啥宏志,又看简雍似笑非笑,才恍然明悟。
小时候自己家门口长了一株大桑树,足足有五丈多高,枝叶繁茂,荫荫如华盖。自己向别的小娃吹牛,说长大了自己就要做这种带有华盖的马车。
结果呢?
自己东跑西颠这么多年,别说坐车了,有时候被人撵的骑毛驴都嫌蹿的慢。现在做妇联主任,坐车骑马倒是随意了,可是得先帮张飞还酒钱,很多时候还是会被那些无知乡人撵的乱跑,最最关键的是,现在洛阳流行的四轮大马车,都是带车厢的,已经不要华盖了。
“不其侯因何要让兄长参与此事?”
闻听简雍再次发问,刘备苦笑说道:“只因我是大汉玄孙,与二高祖素来亲近。”
“这就是了。”
简雍又道:“不其侯等人欲拥立皇子协为帝,前往江南另立南朝,而皇子协年幼,又与兄长颇为亲近,将来必会依重兄长。且不说是否能够北伐,一统天下,即便是划江而治,分庭抗礼,兄长也能位极人臣,名重天下。”
刘备没有言语,再一次陷入沉思。
简雍复又侃侃而言:“其实,陛下未必像我们看到的那样好,朝廷也未必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稳固。陛下不尊古礼,不敬先贤,易装髡首,有违伦常,本就被天下士人所诟病。再者,陛下办学取士,使很多原本的功勋士族子弟仕途艰难,甚至无望,而改革税法又使豪门富户深受打击,怨恨颇深。最重要的是,陛下削封夺爵,使皇家贵胄沦为寻常,皇子协便是最好的例子。试想,陛下对待亲族尚且如此决绝,又如何会对他人宽宏仁厚呢?想来益州刘焉c荆州刘表c扬州刘宠也会对陛下心怀怨怼,倘若皇子协能立身江南,必会受到他们拥戴。而徐州陶谦c交州士燮,垂垂老朽,不足为虑,至于青州袁术嘛”
简雍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复又说道:“假如愚弟所料不差,恐怕主导此事之人,便是姓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