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赵凌云说来没觉有什么,可听在高千里耳中,这话足以让他又心伤一回。他父亲的事,说到底比不上科考,这正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了。
赵凌云似是没有察觉到高千里此时的情绪,自顾自说道:“这事我之后与我夫人说过,她倒是给出了一个说法。”
高千里问:“弟妹说了什么?”
赵凌云又叹一口气,说:“她说你们错就错在,觉得迎回义父遗骨之事,是你高家一家之事。”
高千里再次呆住,脸上的神情变得茫然起来,这难道不是他高家之事?
赵凌云却在这时变得忿忿不平起来,说:“我夫人这话一说,我就明白张老头儿说那话的意思了,对啊,这事怎么就是你们高家一家的事了?我义父是为着自家死的?他不是为着咱们大胤死的?”
“这道理兄长你当朝堂上的那帮人不懂?那帮人要是不懂,这天底下就没人懂了,”赵凌云嗤笑了一声,脸上露了嘲讽的神情,“可你看,今天朝堂上姓白的狗东西,他还是敢指着兄长的鼻子骂,兄长以为这是为什么?”
高千里闷声道:“为何?”
赵凌云一摊手,“因为朝堂诸公都希望这事是你高家一家的事,这样一来,他们省了多少麻烦?省下了多少银两?也不用丢脸了,多年后青史之上,也不必狠狠记上他们这无能的一笔了啊。”
“还有,人这玩意儿向来是刀子没落到自己身上,那就不知道疼的,”赵凌云又说:“义父的遗骨,于兄长你而言,那是让你寝食难安,愧为人子的存在,可于朝堂上魏相那帮人而言,义父是他们的谁啊?”
春日带暖的夜风之中,高千里被赵凌云一番话说得遍体生寒。
“说句不怕兄长你生气的话,”赵凌云的声音幽幽然的,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我那岳父大人,他回京之后,好几回喊人去侯府寻问玉锋关外商路的事,我那大舅哥还说,我岳父大人在军营里常看独狼山一带的地
形图,我大舅哥问过他此事,我岳父大人跟他说,蛮夷占了独狼山,断了我大胤与北边诸国的商路,着实可恨。”
“你瞧,我岳父想着独狼山,他也是为了商路,”赵凌云摇一摇头,叹道:“兄长啊,要众多活人为一亡人尸骨去送命,你且说值不值当吧。”
高千里哑口无言,赵凌云的话听着刺耳,但他无从辩驳。
面对高千里脸上的黯然神情,赵凌云却是一笑,说:“兄长竟然就无话可说了,可见是个厚道人,知道爱惜旁人的性命。”
高千里:“难道不该爱惜?”
赵凌云:“为大胤战死之人,何止义父一人?亡人遗骸不重要,那我们要那些坟茔做什么?全铲平得了。还有,每年家家户户祭祀先人不花钱?把这钱省下来做什么不好?”
高千里忙四下里观望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心才定了,跟赵凌云说:“不得胡言。”
把先人的坟茔平了,这话是能说的?这话传出去,你赵凌云不得被天下人骂死?
赵凌云笑着耸一耸肩,说:“你看,我把天下人扯进来了,这事那就不是活人命与亡人遗骨的官司了,所以张阁老和我夫人说,你们高家最大的错事,就是以为义父遗骨之事只是你们一家之事。”
高千里沉默片刻,开口跟赵凌云道:“可我以为,这确是我高家子孙该做之事。”
赵凌云:“是,没错,这是你高家子孙该做之事,可这与朝廷,与天下人就没关系了?独狼山下压着的只是义父的遗骨吗?独狼山原是我大胤的国土啊,先人开疆辟土,流了多少血,送了多少性?我们把地方丢了,不思夺回,拿只是一亡人遗骨来当借口,避战畏险,粉饰太平,一帮狗东西脸都不要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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