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了,我想吃涮羊肉。”
“吃什么吃吃屁吃不许吃这么晚了到哪里给你弄这个来明天我带你去,北镇抚司附近有家涮羊肉还不错明天也不许去你要养伤,好好养身体,知道没有先回去,先回去,让王姑娘给你弄些点心,要告诉叶师,要告诉叶师”何小云起初冷着脸,越说越绷不住,落两行泪,背过身去。
“师姐”张舟粥捧了套绸缎衣裳在血池边放好,狂澜生想了想开口,“再泡会吧,你心口的伤没这么快愈合。”
“都转过去”何春夏这才注意到自己泡在血池里的身体未着寸缕,有些害羞,将赤裸在外的双肩趴进池子里,只露了头出来。池子里虽无什么腥味,但药臭极浓,池里的温度渐渐上升,何春夏皮肤逐渐回暖发紧,发觉池子里的血色液体极为粘稠,无数暖意贴着肌肤往体内去钻,尤其心口,暖洋洋的。
“还以为会是场大战。”言达摩手持长恨,挽了个剑花,随手一扔,插入十四月中身前的地面,十四月中皱眉,伸手又在半空停下,长恨剑身剑柄仍在微微颤抖。“好像还是不对劲。”
“它很想杀你,但我不允许。”何春夏注意到,扭扭头,双眼血红,长恨立刻拔地而起,悬在血池上空,她的面前,“我身体里的一部分,永远的留在这柄剑里了,它好像就是我,不是属于我的东西,它就是我。”她眨眨眼,长恨飞到池边,安静在她的衣服旁放好。
“这什么莫名其妙的人剑合一还是传奇小说里的什么滴血认主”张舟粥半闭着双眼,倚在齐白钰肩上打哈欠,齐白钰疲惫笑笑,“能活过来就好,也许因祸得福,那更好。”
“我这辈子啊,真是他吗的什么都见过了。”齐白鱼起身,这些人中他内力只比张舟粥略高,又不如张舟粥年轻,刚才为抵挡剑意,累得直不起腰来,摆摆手唤过齐白钰,“诸位,我先回去休息。”让二弟扶了自己先行离开。齐白钰本不欲走,但这些天京城里开论剑会,江湖人士大多前来,犯案不少,事务繁多,又出了这档子事情,公文怕是堆积成山,想想,可以回去先批一些。其实大理寺并不缺人手,只是前段时间张家的案子自己实在失职,如今东宫式微,这样的冤假错案便不要再发生,于是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众人忙活几日,心力憔悴,十四月中和狂澜生本就伤势未愈,都是凭一口气撑到现在,见何春夏暂且无事,俩人悬着的心放下,瘫倒在地。冬日地凉,言达摩见状扛了两人也回去休息。
如此,池边只剩了何小云,张舟粥,齐白羽三人。张舟粥靠在师哥的肩上打盹,何小云情难自制,还没从情绪的大起大落里走出来。何春夏在血池里凫了会水,摸摸心口,疤痕还深,一时半会无法愈合,便游到衣裳旁,月色下一个黑影罩住自己,抬眼,齐白羽笑嘻嘻地蹲在池边。
“你想干嘛”何春夏再把身子藏进血水里,“我知道你救了我,这恩我一定还,但我还是很讨厌你。”
“我合上天机锁时,看到了一些很美的事。”齐白羽目光一点点涣散空洞,飘向未知处,“繁华的梦,终究会有落幕的一天。”渐渐他眼神里的光又聚回,静静看着何春夏。
何春夏和他对视,只觉得无法名状的莫大悲伤涌上心头,她闭上眼不再看他,沉进血池,什么也不再想。
她在从血水中浮起时,齐白羽已经走了,池边只剩张舟粥和大哥背身相倚而睡。她穿好衣裳,月光打在她湿漉漉的发梢上,她抬眼,今天的月亮很圆很亮,心念一动,长恨已握在手中。
“你叫常羲。”
神的时代已经过去,天的时代也已经过去。
从十三年前天心岛的沉没开始,人第一次握住了自己的命运。
流星雨落,是万千神祇的葬歌
无论如何,人的时代已经来临,奔涌向前。
我命由我不由天。
“从今以后,我就是长恨剑主了哈哈”叉腰。
“伸手。”
乖乖张开手掌伸过去,戒尺在手掌心轻轻敲了三下。叶殊哼了一声,“那又怎么样我还是你师父。”
何春夏噘嘴,“是,师父。”
“比剑只比招式,动作不要太大,免得挣开伤口。”叶殊背单手立于院中,腰佩素雪,右手持戒尺,低向高架,斜斜向前。
何春夏闭眼再睁,双目血红,长恨缓缓从背后的剑鞘中腾起,平在她肩上一尺,剑尖对准叶殊。她晃晃自己的双手,抱在胸前,“其实我腰间可以再佩把剑。”
叶殊扔过戒尺,素雪出鞘。
何春夏以尺为剑,身形一抖,戒尺分三路刺出,与素雪剑极快相击三次,第三次时,素雪剑刃微微
一偏,叶殊迈前一步,直直刺前,何春夏立刻提腕,戒尺倒划个圆弧格在胸前,挡住这一击。短短一瞬,两剑相持较劲,何春夏心念一动,停在肩上的长恨刺出,叶殊不慌不忙,手腕一转,用素雪剑脊贴在戒尺上向外推,斜身进步,钻进两剑相交的空隙之中,避过这一刺,左手探出。何春夏心系长恨,右手中戒尺还在较劲,右侧空间挪腾不开,被叶殊用左手在右肋下轻轻一点。
“如果你不用长恨,这招你一定躲得过。”叶殊回身收剑,“特殊确实是依仗,但也有可能是累赘。我想了想,你还是把长恨佩在腰间,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此招,现在都传长恨是把妖剑,你作为长恨剑主,难免受议论。人云亦云,若是给他人当做妖法,不好解释,狂澜生的下场唉,作为奇招保命使用,可出其不意。”
“我还以为自己能天下无敌呢,唉”何春夏晃晃脑袋,皱起鼻子,叶殊看见,少见地说句鼓励的话,“勤加练习,剑道长路漫漫,假以时日,你会超过我,超过世上的所有人。”
“我会超过师叔祖吗”何春夏没有意料中的露出喜色,她只是淡淡地勾起嘴角,眉宇间英气逼人。
叶殊未料到此疑问,沉思一阵,苦笑摇头,“我不知道。”
“我十七岁时凭一手快剑跻身一流高手,接了素雪剑主的位置。那时你师叔祖第一次胜我,七星剑芒已经大成,剑气随心而动,只需心念一起,剑气刺出,不可阻挡。”叶殊目光渐渐冷峻,浑身肌肉开始发紧,“但他没用剑气,只随意取下自己做发簪用的一根木筷,以筷为剑,随手一刺,便足以取我性命。”
“师叔祖,他站到了剑道的尽头啊。”何春夏微微垂眼,叹口气,并不失落,“他的路已经走完,化作高山立在前路,我会翻山而过,看看剑道尽头的后面是什么。”
是万丈深渊,还是漫天花海。
叶殊笑笑点头,“好。”
王姑娘入院来,“狄大人和司马先生一起来了,说有要事商量,正在正院大厅里喝茶。”
三人动身,刚进院门,叶殊耳尖一动,听见屋里论剑会,妖邪一类的字眼,微微皱眉,使个眼色,示意王姑娘和何春夏不必随自己进去,何春夏点点头,指了指十四月中的院子,叶殊点头,目送她俩过去才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