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玉在讲故事他并没有打算把尹索寓言讲成禁书的想法之所以说这样的故事是因为他还没到广州府就听闻了一件事。
通过缇骑的走访调查朱祁玉发现了广州府这个城池的一些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的地方。
“于少保可知水夫?”朱祁玉看向了于谦问道。
于谦点头说道:“知道一二不仅在广州府。”
广州府一种名叫水夫的职业。
整个广州府内城共计63万人外城共计30万人左右在《景泰寰宇通志》中统计整个内城共有714口水井而整个外城共计514口水井合计1228口水井。
也就说内城平均900人用一口井而外城平均600人用一口井。
而城外草市的水井水量不在统计范围之内。
已经做了十年皇帝的朱祁玉深切的知道这种平均统计之中的猫腻。
就像是粪霸一样广州府有着无数的水霸。
水井也分品秩如果能够打出甜水井就会被视为宝物被人所占据高价贩售比如京师就有一个名叫蜜罐胡同的水井以井水清冽甘甜闻名主要供给大小时雍坊。
大小时雍坊是大明的官邸京官家宅。
苦水不能喝喝多了就掉头发还会生病谓曰:水苦人多疾病。
二性子水勉强能喝茗具三日不拭则满积水碱用二性子水煮茶如果三天不擦洗就都是水垢了。
只有甜水才是煮饭煮茶的上佳之选。
苦水、二性子水、甜水这三种水中苦水用来洗衣做饭二性子水用来做饭饮用而甜水则用来喝茶或者供给官署和奢靡场所。
广州府百万之众而苦水井水多咸味有以车载甜水至人家鬻之者日以竹牌计之月尾取值。
担水人、水担子、水窝子都是水夫。
甜水井旁的百姓却喝不到甜水比比皆是。
广西水夫和广东水夫为了争夺水井和鬻水范围常常大打出手而且舞刀弄枪甚至偶尔有火铳轰鸣。
水为何引得水夫们如此大打出手?
根据缇骑的走访广州府内甜水一担价八十文苦水减半八十文大约五分银等同于五斤猪肉而一担水最重不过一百二十斤。
而从白云山拉山泉或者占据了甜水井是不花一分钱的。
居广州者不怕米贵而怕薪、水贵也。
薪就是柴薪水常常连用表示日常生活的必需条件但是价格昂贵居住不易。
广州酷热每到六月天的时候就是饮水需求最旺盛的时候这个时候八十文的甜水还会涨价翻番的涨。
广州府知府邵光就曾经上书痛斥:高抬水价不过井户各分地段借口天旱以虐人耳岂真旱魃之虐哉!
邵光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好请求场外援助了。
这种甜水坐地起价在六月的时候一担水就变成了一百六十文十斤猪肉。
问题就来了这些水夫结成的帮派往往跟百姓们说天旱了、天热了甜水都得送官署他们也没有办法。
甜水的价格甜水的供应都是赶车挑水的车夫们决定的吗?并非如此是他们身后站着的那些势要豪右们在借着天时涨价罢了。
这假道学向来如此古人善则归君过则归己;如今这道学便是过则归君善则归己。
朱祁玉来到广州府的时候已经六月份正是这水价高企的时候广州府事三令五申追查了几次结果都是无果而终。
于谦犹豫了下说道:“广州府担水夫逾五千众松江府担水夫逾三千众京师亦有三千陛下这鬻水之事自两宋就已经普遍起来。”
“这城里的人越来越多这衣食住行都是活着的必要之物自然有人在里面囤货居奇并不意外。”
于谦的意思是这个问题也是大明百万人口的大城越来越多这是发展中的问题不仅仅是势要豪右这些朘剥者在牟利。
历史的车轮在滚滚向前新问题总要有新办法。
朱祁玉两手一摊说道:“所以两宋朝廷有钱啊坊郭户搞十等分乡村户搞五等分坊郭户收屋税乡村户收田赋。”
“不仅如此这城里还有粪霸、水霸、薪霸两宋朝廷官办专营把这个钱赚了到了咱大明骂名朝廷担了这钱却捞不到。”
大明这是两头捞不着百姓这头挨骂面子丢了这钱没赚到里子也丢了。
能征善战南平倭北制虏的戚家军最后的结局居然是发不出军饷军卒要军饷军官通知“明日领饷武器不要带”结果轻信之后戚家军被镇压兵变。
两宋虽然不要脸但他们朝廷富硕不是?
于谦不太赞同陛下这个观点立刻就说道:“那咱大明也没有一百八十年四百起攻陷州府的民变也没有两百万厢军的冗兵啊陛下有利有弊吧。”
“相比较之下还是大明好虽然走了些兴文匽武的弯路现在也都好起来了。”
“那是。”朱祁玉对于谦的说法是认可的至少景泰年间的大明因为加剧了对外朘剥百姓们稍微喘了口气波及数省、贡献州府的民乱确实没有。
陛下要求大明变得更好这个夙愿同样也是于谦的夙愿但是说大明不如两宋于谦是绝对不会赞同的。
就这些粪霸、水霸之类的东西在正统年间算是个事儿吗?值得陛下费心费力还讲尹索寓言?
那会儿比这重要的事儿海了去了哪里值得皇帝和宰执讨论这东西该怎么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