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州州牧封疆大吏亿万百姓的父母官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呜咽着鞠躬认错。
这一幕画面对于青州城内外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极具冲击力的。
时值傍晚风声正高。
随着那声音的飘荡青州城内外上下一片寂静。
一时间哪怕是正自骚动的流民队伍也安静了下来望着马车前的老者敬畏有之、委屈有之流泪者亦有之。
“聂文洞……”
听得这声音杨狱的动作也是一缓神情惊疑不定。
聂文洞的名声在青州尚算可以但就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杨狱着实无法将他当成一个心怀百姓的父母官。
可眼下这一幕……
“阿弥陀佛。”
戒色双手合十长长的诵念了一句佛号亦有些惊叹:
“一州父母城前认错小僧似还不曾听闻过。这位聂大人真是……”
戒色有些动容。
此情此景任谁也挑不出什么错漏来但他心中总觉得有些怪异。
一位尽忠职守心怀父母的好官怎么会等得流民来到青州城下方才有动作?
“他他……”
城楼上青州军的一干将领面色几变似是完全没有想到这样的情况。
“他想做什么……”
原景英喃喃自语。
望着那诚恳认错好似心怀百姓的老者只觉脊背发凉头皮发麻。
这老家伙闹哪样?
但下一瞬他就知道了。
“文洞深知诸位父老乡亲的苦痛虽朝廷尚未允许但文洞还是决意开仓放粮!上头若有问责我聂文洞一力担之!”
聂文洞说着长长一躬:
“必要诸位父老有所住、有所食如此方才能恕吾罪责之万一!”
“……”
声音回荡在城外回应的是一片鸦雀无声。
杨狱眼皮一跳回望戒色后者眉头也拧了起来低声道:
“此人心头有奸!”
大奸似忠!
方才第一声杨狱还有些动摇怀疑自己之前误会了这位州牧或许他只是无能并非奸恶之辈。
但随着他第二次开口他心中顿时就有了冷笑。
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历朝历代都有人做纵不得允许也多是功绩哪需什么万死?
更何况这老家伙声音未免太大情绪拿捏也太好了些。
分明是练过的……
“青天大老爷啊!”
随着聂文洞的长长一躬满怀伤感内疚的认错声那浩浩荡荡的流民队伍里响起了一声哭喊。
“大人救救我们吧……”
一声哭喊响起似会传染一般这些长途跋涉而来不少都死了亲朋的流民们皆认不出垂泪呜咽。
到得后来似有万人在嚎哭。
声势之大让青州城头的兵卒也都忍不住揉了揉眼眶紧握兵器的手都有些濡湿。
“大人…”
马车后方于忘海垂手而立见得这一幕心中也不免有着触动:
“这就是大明朝廷的威望吗?”
“大人…”
漫天嚎哭声中垂手侍立在马车之旁的老仆微微皱眉望向车辇。
车辇中一衣袍发白犹如老农般的老人握着孙女的手望向遍地嚎哭的流民队伍。
一次鞠躬、两次发话就引得万人垂泪嚎哭这是聂文洞的威望如此之隆重、手段如此之高吗?
不是。
透过这一幕他看到了更为深层的东西。
自秦至明三千年王朝更迭大明疆域非是最辽阔、文治武功也远非第一可在民间的威望却是无可比拟的隆重。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立国之初。
也是在这青州城有一小民头顶一本大诰花十二年走入京都。
一举倾覆了整个青州官场直让士绅之血染红了青州护城河。
此事曾轰动天下更使青州人心归附青州兵亦是诞生于那时。
直至四百年后的如今都是天下强兵。
曾几何时这都是一段君以诚待民民以忠报君的假话。
可惜……
“太祖啊……”
徐文纪长长一叹心头涌起万般酸涩。
聂文洞啊聂文洞。
你可知你践踏的不止是法与人心更是百姓对于朝廷最后的信任!
“爷爷……”
听着此起彼伏的哭声小女孩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身子。
“大人?”
老仆微微皱眉。
“有劳黄兄陪我走一走这龙潭虎穴了!”
徐文纪微微一笑。
黄四象回以一笑微微躬身:
“故所愿也!”
徐文纪微微点头老仆自牵驽马前行路过某处他低语一声:
“大人那小家伙似是察觉到了咱们。”
徐文纪侧目望去远处人群一角以提刀挎剑背负大弓的少年人正拧眉望向自己不由颔首回以微笑。
“那老者……”
皱起的眉头舒缓开来杨狱心头微动已是猜出那老者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