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源只能用“事出反常必有妖”来猜测但梁汉颙却好似有读心术一般完全看透了阿保机的小九九。
很明显阿保机要撤了。
撤退不是撒丫子一窝蜂跑路那是溃退。
欲退先进才是撤退中常见的套路。即先发起主动进攻造成一种要搏命的印象让敌军全身心戒备然后虚晃一招突然跑路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或者干脆先把敌人打得胆寒了让他们不敢追击然后从容退走。
安东府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龙武军、归德军两路出击最后又成齐头并进互相援应的架势深入了辽阳、新城一带对辽西产生了极大的威慑。
甚至于渤海国也难得振作了一把。王弟大澍贤率军三万勐攻扶余府——呃刚吃了场败仗被刘仁恭联合契丹骑兵击败三千先锋大部溃散。不过没关系渤海军并未退却还在观望。只要他们不逃那么就仍然能够牵制契丹兵力给他们施加压力。
另外很关键的一点就是龙武军北上辽阳的动作太坚决了过程也太让人震撼了。阿保机与契丹八部上层一定会试图了解此战的细节到最后是什么感觉?梁汉颙自己代入契丹人的角色只能说很操蛋还是先退兵回去再从长计议吧反正此番西进面子有的里子一般也不算太亏就是了。
八月十七日北衙枢密使杨爚亲自押运一批粮草抵达柔州。
“梁都头行军征战之事枢密院不便插手我只管输送粮草、器械、物资征调兵员。”柔州府衙之内杨爚很客气地说道:“但在一旁看了这么久也有点心得便想着与都头说上那么一说。”
“杨枢相乃长辈某洗耳恭听。”梁汉颙说道。
按制军队征调、派遣是归枢密院管的但部队一旦派出归隶某个行营之后枢密院无权干涉具体的行军布阵、战退进止。但那是理论上在实际操作中枢密使还是有自己的影响力的。
“契丹分出一部绕道阴山北部奔袭诺真水看似危险实则无妨。”杨爚说道:“阴山诸部精兵强将虽已调走但留守人员众多。这股贼寇实已被击退造不成多大危害。”
梁汉颙颔首应是。
“又一路契丹试图顺着阴山孔道进入胜、参二州。此二州府兵大举集结贼人气沮已遁去。”
“唯有攻朔州这一路声势浩大。”杨爚继续说道:“又有沙陀蕃兵、晋军步骑参与其众数万围攻甚烈但在飞龙军、银枪军、阴山镇军救援之下一日数十战贼人讨不到便宜已退去。此事梁都头比我清楚老夫便不多言了。”
“简单说吧阿保机要撤退。我们知道他要撤退。他也知道我们知道他要撤退。”杨爚好似在绕口令一般但说的都是已经确定的真知灼见:“晋军如何老夫实不知也。但在老夫看来李克用的动作慢了他要么不下场要么一开始就下场。像这种打到半截再来只说明两件事。其一他不信任契丹人其二他想赢怕输。”
“杨枢相算是把李克用看透了。”梁汉颙笑道。
杨爚笑了笑道:“时已八月不能再拖了。老夫言尽于此梁都头自己做决定吧。”
“好!”梁汉颙站起身道:“其实昨日我召集诸将商议一致以为契丹其实已经开始撤了。当初我们怎么西撤的契丹就会怎么东撤。说不定他们已经撤了有一阵子了不能让他们这么舒舒服服走人。”
“晋军那帮蠢人还在傻乎乎攻我大军呢或可想点办法。”杨爚提醒了一句。
梁汉颙其实早想到了。
不过杨爚这么一说他依然装作恍然大悟道:“若非枢相提醒几误事矣!”
杨爚轻捋胡须笑而不语。
你给我面子我给你面子大家都有面子。
与杨爚分别后梁汉颙赶至行营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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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日夜月行中天万籁俱寂。
说实话这个季节代北草原之上已经有些冷了。
北风一吹直往颈脖子里灌。骑在马上你就得狠狠灌几口朔方生烧才能顶住那股冷劲。
银枪军军使杨弘望将牛皮水囊放下抽出挂在马鞍一侧的长枪大声道:“走!”
一队接一队骑军跟在后面缓缓出营。
霎时间草原上万马奔腾战兵呼喝连天银枪闪耀迅勐出击。辅兵一人带着数匹马儿默默跟在后边。
他们的目标是东面的兴和县。
大队契丹骑兵聚集在那边甚至还收到了晋军李存孝部在附近活动的消息。
行营判断契丹人要逃下令各部不得保存实力全军出击。银枪军作为柔州行营辖下唯一一支成建制的正规骑兵部队自然要作为先锋尽可能多地留下契丹人。
夜凉如水骑枪如林。
行走了一段时间后周围已经出现了三三两两的契丹游骑。但比起往日其数量已经大为减少了这进一步左证了行营的判断:契丹人要逃甚至已经逃了一段时间了。
但十几万大军的撤退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谁先走?谁后走?走哪条路线?战斗意志会不会崩溃?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了。
银枪军没有管快速聚集在附近的契丹游骑。直到他们靠近袭扰才派出了小股人马上前将他们驱离主力部队依然继续前进目标明确。
丑时二刻杨弘望下令休整。所有人抓紧吃点食水维持体力。休整完毕之后所有人换马继续前进。
卯时三刻全军又一次下马。
这次所有人都舍弃了骑乘马换上了战马。辅兵渐渐落在后面四千战兵最后检查一次骑弓、箭失然后向东进发。
天色将明的时候东边的地平线上已经出现了契丹骑兵的身影。
很显然他们在得到消息后立刻聚集了一批人打算前来截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