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盛盏清发消息给苏燃,说有事先走了,对方回给她一个坏笑的表情。
十分钟后,两人到了兰亭公寓,盛盏清的临时住所和它只隔了一条街。
但和她住的高档商品房不同,兰亭公寓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群租房”,七八十平米的空间被人为划分成几个独立小空间,租房的大多是学生和上班族。
江开掏钥匙的间隙,盛盏清问:“这房子要卖?”
她目光停留在“房屋出售”四个字上,单子边角蜷曲,微微泛黄,似乎挂了不久。
江开应了声。
一打开门,淡淡的薄荷味扑面而来,公寓里冷清到不像有人住,江开解释:“出租合同只签到月底,室友都搬走了,现在就我一个人。”
离月底就只有五天时间。
盛盏清随口一问,“那你怎么还不搬,一个人住多没意思。”
“还没找到房子。”江开倒了杯水,递过去。
盛盏清接过,象征性地抿了口,然后听见对方说:“盏清姐等我一会。”
盛盏清看见他拐进卧室后,从玻璃碗里拿出一颗糖,在手心把玩着。
这硬糖她吃过,外面包着层糯米纸,寡淡无味,里面又甜腻得叫人恶心。
她无所事事地转了一圈,目光在电视柜旁停下。
心跳陡然失去节奏,嘴唇被她紧紧抿成一条线,细长手指在CD盒上反复摩挲着。
封面上明晃晃的五个字母“Bloom”,再次猝不及防地将她拉回到过去,在荒草丛生的心底投下一把火,很快烧出一片焦灼味。
脚步声渐近,盛盏清头也不抬地问,“你知道我是谁?”
江开的手顿住,蝴蝶在半空晃荡。
“知道。”
他点了下头,盛盏清呼吸一滞。
“我问过酒吧的服务员,他们告诉我你叫盛盏清。”他有意无意地顿开最后三个字。
盛盏清没看出他的异样,兀自松口气,轻飘飘地哦了声,随即问:“你喜欢CB乐队?”
“比起CB,我更喜欢Shadow。”
“所以,你喜欢我?”纤长的眼睫在她脸上落下一层阴翳,整个人看上去清冷又孤寂。
“她们都说我和Shadow很像,特别是声音。”
话音刚落,她喉间触感分明,是男生微凉的指腹抵了过去。
而后她看见他松开手,摇了摇头,“盏清姐和她不一样。”
“哪不一样?”她手指不自觉搭上自己喉咙。
“Shadow是盛放的曼陀罗。”
这回答出乎盛盏清的意料,稍顿后她问:“为什么?”
“漂亮到了极致,”江开一顿,“盏清姐说过,漂亮的东西都有毒。”
她随口一说的话,他记得倒挺清晰。
盛盏清笑问:“那我又是什么?”
她的问题迎来了他的缄默。他似乎在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良久才说,“栖息在曼陀罗之上,挣扎着的残蝶。”
“一个是花,一个是蝶?还是残的。”她嘲讽似的勾了勾唇角,“你这是在暗指我不如她吗?”
“不是,”江开说,“曼陀罗和残蝶就像人生中的两个不同时间段,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优劣之分。她们有自己独一无二的好。”
他清隽的眉眼间盛满波澜,看人时仿佛自带深情滤镜,让盛盏清一时无言。
过往所有人都说,Shadow是天才。
可惜天才的寿命太过短暂。她身上的光却被时间的洪流一点点冲淡,终究和大多数人一样沦为平庸。
换句话说,当初的Shadow站得有多高,现在的盛盏清就有多卑微。
短短一年,她的锋芒逐渐被磨平,认知也逐渐被他们同化,现在却有人告诉她:你们只是不一样的存在,盛盏清一点不比Shadow差。
太荒唐。
她心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算不上重,但足以在麻痹许久的心尖软肉上留下绵延的回音。
这种难以言表的感受,让她的沉默持续到嘴里的硬糖与唇舌彻底融为一体。
良久,她笑着摊开掌心,把糖纸亮出,“这糖不错,能送我几颗吗?”
盛盏清并未多留。
电梯门合上的下一秒,她捏着口袋里盛得满满的糖,随口问:“没想到你会喜欢吃这个。”
江开顿了几秒才反应过来,笑容爽朗又干净。
盛盏清愣了愣,然后听见他说,“我喜欢它外面的糯米纸。”
“口味清奇。”盛盏清点评一句。
他似乎答非所问:“想要尝到里面的甜,就必须得熬过外面的寡淡。”
她微怔。
正前方红色数字不断下降,盛盏清视线稍侧,光滑的镜面里,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
她忽然又想起几分钟前问江开的最后一个问题,“就算Shadow涉嫌抄袭,你也还是喜欢?”
也记得他当时说,“我喜欢她,也了解她,所以不会因为一个空穴来风的流言就去盲目跟风质疑。直到今天,我还在等她回来,等她给我们所有人一个答案。”
盛盏清心跳加快几拍,不由看向他。
也许是今晚的酒有些上头,也许是舌尖缭绕不绝的甜腻让她心痒,也许是如苏燃说的那样,她寂寞太久了。
——是一个晚上无法填满的。
总而言之,在这样不平静的夜晚,她总得做些什么,或者说残蝶已经不甘安稳地停栖在曼陀罗之上。
它想要飞,即便半边残破的羽翼会让它坠落。
监控探头闪烁着的狭小空间里,她忽然踮脚,发了疯似的在他唇上掠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