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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安看着书案上的画,一杯接着一杯喝,而一只手始终按在心口处,明明她方才拽着的是衣襟,可他的心却一阵阵的紧缩刺痛难忍。
唯有浊酒一杯才能缓解几分痛楚。
画中少女颜色真好,让人怎么看都不厌,只是说话稍稍刺耳了些。
“这画的是我,就是我的。”
“我画得自然是我的。”
“你私藏我的画像合适吗?”
“我不私藏难道让你烧了,凭白浪费我一番苦工?”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却害怕被她付之一炬将画抢了过来。
每次画她,他都觉得自己技艺粗浅不能将她千分之一的神采诉诸纸上,好不容易画了张满意的,他实在舍不得毁。
可若是能让她高兴,便是毁了又如何?
他心中烦闷喝了个大醉,跌跌撞撞地将画卷收到长匣里,又走到黄花梨地躺柜前,掀柜子弄出好大的动静。
柜里放着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匣子,匣子上面扔着一盏破了的灯笼。
他扔里一个匣子又随手拾了一个出来,将画卷拿出来慢慢地展开,灯火阑珊的夜色里,少女明艳如花的脸庞慢慢浮现眼前,这是今年上元节游船那天画的。
他不喜欢任何形式的佳节聚会,可外放离京三年,故友邀约推脱不开。
上元节灯火通明异常隆重,街上人来人往摩拳擦踵,洛河上更是挤满了大大小小的画舫,可谓是空前绝后的热闹。
正当他厌倦了推杯换盏,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时,赵家那艘画舫撞到了他们。
他们一行不乏皇子贵胄被这一搅兴致全无,可隔窗望去却都不忍心对那些娇媚的小娘子动气。
这一船的姑娘身份不高,无外乎商女丫鬟,但那性格是个顶个的爽朗真实不做作,敲着酒杯唱着歌,扯着窗纱跳着舞,脸上贴着字条画着墨,你推我搡的嚷着打趣。
俨然是群不知愁的小娘子,怎么高兴怎么来,倒是比他们这帮大老爷们尽兴多了。
“我今日要干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同我的意中人表明心迹。”
女子大胆又直白的言论惹得一船小姑娘雀跃不已,有急着出谋划策的,有急着问她章程的。
“我先撞他的船,等四下围满了瞧热闹的人,我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堂堂正正地说出来,让他毕生难忘。”
他竟看见那些平素对商女不屑一顾的名门子弟,对着酒盅整衣冠,那样子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之后这边嚷着撞船了,她便意气风发地站在船头像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公鸡,抖着漂亮的尾羽。
他突然就后悔方才没整一下衣冠,也不知谁这么好运竟得她青睐。
“傅安你入赘我赵家,做我赵青鸾的郎君吧。”
似乎整个洛阳都有一霎的寂静,来反应她这一道平地惊雷,之后她抬手打了个响指无数烟花乍响天际,将夜空照得亮如白昼而她仍旧甜甜地笑着看他。
“美吗?送你的。”
无论是哪日的烟火盛宴,还是哪日真挚热情的她,确实做到了……让人毕生难忘。
后院陆续传来载歌载舞的欢笑声,从二楼放眼望去,她和一众小丫鬟曲水流觞办着春宴。
他孤零零地喝着闷酒,眸光却不曾从她身上移开分毫。
原来前几回“和离招赘”的话,是动真格了,她必是恼急了他成婚那晚的安排。
“娶我是一件让你很不堪的事吗?”
他窝在塌下委屈的喃声道。
“不是…不是……是你先来招惹我的,你不能……”
不能闯到这围城里抢掠一通,就拍屁股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