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军军舰一艘接着一艘被击破,爆炸连绵起伏。战场局势再一次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不断传来的轰隆犹如远古的巨鼓被神灵重锤击响,震荡传遍整片星域,直达地表,如晴天闷雷,引得市民们纷纷抬头张望。
“该结束了。”楚環长?叹了一声,显得有些疲惫。已胜利在握的她却并没有多少明显的喜悦。
金光笼罩之中,她和白帝面对面,仿若两尊坐于九天云端的神。
楚環沉静而肃穆,而白帝绝美的脸上却浮现出飘渺笑意。
“从?始至终,你都选择……站在背叛过你的人类那一边……”
楚環摇了摇头。
“少昊,你眼中看?到的人类,和我看?到的不一样。”
“你看?到的是虚伪和丑陋,而我看?到的,是清晨吻别儿女出门上班的夫妻。他们辛勤劳作,遵纪守法,就为了自己?的小家?庭,为了将儿女平安抚养成人,为了一家?人能够快快乐乐在一起。”
“我看?到的是那些学校里苦读的学子,熬夜苦读,求知若渴,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进入社会?拼搏。是各行各业或平凡、或出色的人,各司其职,都在坚持不懈地努力奋斗,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些你眼中或许如蝼蚁般的人,他们有亲人和爱人,他们在自己?的人生?故事里,都是不可或缺的主角。”
“他们或许平庸怯懦,或许不够聪慧果决,或许没有高瞻远瞩的能力,甚至会?盲从?,会?被利用和煽动,会?有各种缺点。但是这就是人类。是我可爱的同?胞。”
“千万年来,我就这样看?着他们不论遇到任何艰难险阻都努力求生?,都顽强地将这个种族延续下去。谁都没有资格擅自决定他们的命运,操控他们的生?死!”
“而你,少昊,你已经奴役过他们两百年了。对人类的惩罚还不够吗?你如今所谓的怒火,不过是你尝过顶级权利之后膨胀的私心罢了。”
“而我终究是人类,我也有私心。”
“我是一个母亲了,少昊。我的儿女就生?活在这片星空里,他们也有大好的未来要去实?现。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儿孙沦为生?死不保奴隶。你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决心!”
此刻的楚環,犹如一头盛怒之中的母狮。
白帝惨淡笑着:“这一次,你会?亲手杀了我吗?”
“不。”楚環断然道,“我不会?那么对你,少昊。你的错,是由我引起的。我要承担你一半的罪。我也没有资格审判你。”
卸载程序已运转完成。白帝几乎虚脱,大汗淋漓地倒向楚環。楚環搂着他跪坐在地板上,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放心吧,昊儿。”楚環温柔地搂着白帝,就像一个耐心的母亲,撩开他散乱的黑发,手掌轻柔地放在他的额头上,“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们的。我只希望你能忘记这一切。”
战况如秋风横扫落叶,敌军全面溃败。
透过驾驶舱的防护罩,楚環可以清晰地望见?远处缤纷的火光。这一幕极其绚烂壮丽,宛如恒星毁灭的瞬间。
“忘记我吧,少昊。忘记过去每一世,忘记自己?是谁,拥有什么能力。忘记仇恨,也忘了所有不能实?现的执念……”
伴随着轻缓低柔的话语,全面入侵白帝身躯的女娲程序开始清洗白帝的记忆。
“等到你再次醒来,你不再是个入侵的战犯,不再是任何人的仇敌。”
楚環搂着白帝的脖子,在他耳边低语:“你将会?纯白、洁净,而且新?生?。而且这一次,我会?保护好你……”
她哽咽住,瞪大了眼。
伏在她肩头的白帝缓缓抬起头来,双目充盈着波光粼粼的泪水,脉脉深情?,凝视着楚環清丽的面容。
“可是我不想忘呀,晓初。”白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楚環的脸颊,红色的指尖在她洁白的脸庞上留下粘稠的痕迹。
楚環喘息着,抓住了他的手。
“不用挽救我,我早知道自己?没有了回头路。”笑容如白帝俊美的脸上展开,“无?自由,毋宁死。没有自由,我要这生?命有何意义。况且……”
他重新?握住了那柄插在楚環胸上的激光刀,目光冰冷,一把拔出。
鲜血喷涌而出。
朱雀穿越爆炸的战火飞出,兀然在空中急刹住。
楚渊猛地转头回望,双目霎时?通红,整张面孔狰狞,额头青筋曝露!
他喉咙中发出一声粗糙浑浊的咆哮。朱雀掉头往回冲。
楚環靠坐在驾驶室的墙角,徒劳地捂着胸上的伤,急促地喘着气。
血犹如一口泉,疯狂地从?指缝间涌出,片刻就将她半身浸透。她还穿着早上的那一身浅色的居家?服,此刻坐在血泊之中,就像一只受伤垂死的白鸟。
“跟我一起走吧,晓初。”白帝深情?款款,“我不能把你留给他们糟蹋。只有我们是同?类,只有我们才应该永远在一起!”
楚環闭上了眼,近乎无?声地叹息。
“不,少昊……我们殊途而不同?归……只愿以后生?生?世世,你我都不再相见?的好……”
白帝定定看?了她片刻,失望地摇了摇头,手掌按下了操作面板上一枚不起眼的按钮。
***
在旁人的视线里,说不清是机甲先爆炸,而后朱雀冲入爆炸圈,还是朱雀对机甲的撞击导致了对方毁灭性的爆炸。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闪烁之间。
白帝机甲的爆炸掀起一阵不次于中型军舰爆炸的威力。而朱雀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火团之中,穿过了气浪和冲击波,如一颗加速的陨石朝着朝歌星砸去。
机甲穿过大气层,化作一团火球。
火光映照着驾驶室内暖融融一片,像午后拉着帘子的室内,枫糖色的光充盈着视野,鼻端似乎还能闻到清雅的花香。
战场、炮火在这一刻全都离他们远去。
过度失血会?让人觉得寒冷,可楚渊怀抱如同?火炉。楚環只感觉到一股暖意正?在全身涌动,让她每一根疲惫的筋骨放松下来,每一支神经元不再紧绷。
随着每一次呼吸,她能感受到自己?正?渐渐和这片宇宙交融在一起。
楚環想起了丹阳的秋天,她曾陪着父亲在林中漫步;想起了清央宫里波光粼粼湖面,他们三兄妹常在湖中泛舟采莲;她想起了自己?车间窗外树梢上的鸟鸣,想起洹州王府后小河边的垂柳,在暮春的暖风中轻轻摇摆。
思?绪生?出翅膀,带着她飞跃辽阔的海洋,掠过巍峨的高山,穿过浩淼的长?空和星河,正?在朝星光绚烂的彼岸而去。
纵使涂抹了止血凝胶,可巨大的创口依旧不停地涌出鲜血,浸透楚渊的军服。那潮湿滚烫如岩浆灼烫了男人的肌肤。
楚環有些遗憾。她是那么喜欢看?楚渊穿这一身上将制服,英挺俊美,如一株迎雪傲霜的青松,是她目光追随的方向,是她精神的光源,也是她心安的故乡……
不论前?世,不论今生?。
她很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