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到保和殿,已经坐满了人,见着皇帝皇后带着灼华一道从侧殿进来,几道目光皆是微闪。
乌泱泱一群人跪在大殿请安,灼华从御案侧面回到了定国公府的座位,周恒还是坐在她的旁边。
沈祯尚来不及问话,周恒就挤到了她的身边,微挑的凤眸奕奕有光:“陛下同你说了什么?”
灼华微微侧首,小声道:“陈世爻。”
周恒瞄了正在说话的皇帝一眼,问道:“你认了?”
灼华坐下,就有宫女送来一盏姜茶,“没有,不过陛下知道了。”整了整衣衫,“酒楼里有陛下的耳目,都听到了。”
周恒一惊,皱了皱眉,旋即又惊奇的上下打量她:“竟然没有治你的罪?”
灼华失笑,挑眉横了他一眼:“你很失望?”
“怎么会?”周恒嘿嘿一笑,手一揽搭上灼华的肩头,同她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而望出去的眸色却染上了深沉之意:“其实我同陛下说起过陈世爻这个人,只是当时陛下未置可否,如今看来陛下还是信我的话的。”
难怪陛下不治罪了,原是晓得这个姓陈的背主忘恩了。
“那你还同我说的那么无可奈何的样子!”灼华嗤了他一声,拍开他的手,“陛下晓得了自会查清还徐悦以公道,白叫我吃了陛下的训斥,跪了半日可将我膝盖跪的生疼。”
周恒无辜的眨了眨眼,“徐惟不过一介书生,无有功名无有官职,哪里有本事收买陈世爻,去害能给他前途的徐悦?只怕背后之人不好动摇。陛下即便查出来了,也未必会为了已经死去的徐悦动那个人,还不如咱们自己将他干掉。”端了酒杯轻轻呷了一口,眉梢一飞,“而且,我当时也没说什么呀,只是感慨这个陈世爻背主忘恩实在可恨,谁晓得你这么冲动居然当下就把人给宰了。还以为你能想办法叫他自己说出真相呢!好在陛下同沈大人是年少的交情,又偏心你,你看,都不带怪罪的。”
灼华一叹,她又何尝不知道是这个样子呢?
一个已经死了的臣子,一个是自己的亲儿子。就算查到了,最后大约也只是找个替死鬼下狱落罪,然后将真相掩埋,不了了之。
周恒轻轻贴着酒杯的薄唇抿出了一抹冷硬的弧度:“我同徐悦在北燕时也曾查过,只是陈世爻颇为谨慎,抓不到什么重要的证据,若不是他在客栈同那人私下见面时被我的小厮看见,怕是至今无法想象,那个人居然有那么深的心机。”一顿,脑中闪过一抹亮光,想起她曾指着徐惟说‘下一个’,周恒奇怪的看着她,“你怎知徐惟参合在里头?”
“因为……”灼华抬眼看着悬在大梁上的硕大明珠,目光有一种迷蒙的温柔,“当初给他提示的人,就是我。”
周恒的神情愕然又惊讶,漂亮的眸中似闪着幽异的火苗,“那个人、你可知那个人可是你的表兄啊!”
嘴角微微勾起,似在笑,却又如此的晦暗不明,灼华温柔的笑意里有不着痕迹的阴翳:“那又如何?”
周恒朝她举了举杯:“就喜欢这副爱谁谁的样子。”
皇帝的话说完,同众人举杯喝酒。
元郡王朝灼华看了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不屑:“听说华阳郡主同这次暗杀有功将领之事扯上了关系,我倒是听说过,张侍郎家的公子会唇语,说是看到郡主下令杀的人,不知郡主对此有什么可说的?”
灼华浅浅含笑:“郡王所言叫华阳惶恐,不过好奇瞧了一眼战场威武的将军们,如何就扯上了杀人之事。”微微一顿,“禁军不是同蒙面人交手时搜到了凶器么?”
元郡王冷笑的哼了她一声:“小人栽赃而已。”
灼华捧了姜茶吹了吹,雾白的氤氲拢的她清淡温柔的神色有几分不可捉摸:“郡王所言有理,小人栽赃而已。”
元郡王眼眸一凝,讥讽道:“郡主口舌能辨,颠倒是非的本事当真是少见。”
灼华绽了一抹舒和笑意:“承让。”
众人皆是憋笑,不想着郡主还有这般的幽默了。
周恒和李郯:“……哈哈哈哈”
小小呷了口姜茶,灼华缓缓道:“是与不是,陛下自有圣裁。郡王是觉得陛下处事不公么?”
元郡王一噎。
满殿的目光刷刷看向高高在上的皇帝。
皇帝似笑非笑的扫过几张面孔,微微一抬手,使人将张骞带了上来:“你来说,当时到底看到了什么。”
张骞跪于殿前,诚惶诚恐地磕了头,神色间难掩紧张:“当时光线直照了郡主的面上,草民学艺不精,有些口型并没有看的十分清楚。”
李怀一愣,没想到他会忽然改了口。
元郡王眼眸一眯,扬声问道:“你当时同禁军的姚参将可不是这么说的,你可是字字分明的说是郡主下令杀人的,她说:杀了她,现在!张公子,你可想好了在说话。”
张骞抬眼小心翼翼的瞄了皇帝一眼:“回郡王的话,草民当时确实是这么说的,可后来仔细一想,那窗边有琉璃盏在反光,当时郡主似乎并不只是说了这几个字,只是有人乍然被杀,草民下意识的就将郡主口型中的杀字,理解为郡主要杀人,事实上,草民回到进军衙门时仔细想了一下,郡主大约是再说:战场杀敌的蒋家们很英勇。”
李怀一直观察着皇帝的神色,慢慢明白过来,昨日张成敏被收缴了吏部官印,今日张骞改口,这是皇帝要张家自己将郡主摘出去了,不然那武将之死的账怕是要算到他们的头上了。
郭德妃美眸眨了眨,狐疑道:“这反口的也太快了。该不会是、有人逼你的吧?”
姜遥娃娃脸笑眯眯的,十分可亲,“娘娘说的是,改口的确实招人怀疑,可到底张家自己个儿都牵扯在里头,说的话还真是不能做数!”
周恒嘻嘻哈哈道:“一个嫌犯的指证,居然还有人信,吃饱了都!”鼻子凑到灼华的姜茶前闻了闻,“好香。”说罢,捞过来一口给闷了。
众人:“……”
灼华:“……”
抹了抹嘴,又道:“会唇语的只是张公子,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可你们谁给他作证,他就不会看错了?亦或者分明是栽赃?面对面的话传话还有传错的,何况是看口型。”
“周公子说的是。”姜遥看着灼华桌上的茶盏,微微眯了眸子,转而一笑,看向皇帝道:“陛下,不如招了姚参将进来问问吧,是否有人私下见过张公子,暗中对他有所威胁。死了个刚刚得胜归来的武将,若是事情说不清楚,难免对郡主的名声有损,张公子也要背上攀诬郡主的罪名。”
皇帝颔首。
姚参将不一会儿便进了大殿,回道:“末将带了张公子回禁军衙门后,大约一个时辰陛下便宣召了,期间无有任何人靠近过张公子。”
那么,除了陛下,还能有谁让他改口呢?
简直是赤裸裸的偏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