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谟不是没有想过逃,左右开封府的差吏对他的看管很敷衍。但是,一想到迢迢千里,漫漫长路,最重要的,还是身份问题。一旦出城,在大汉境内,那般的关卡、城邑,如何避过,只要被检查到,倘无路引,结果恐怕性命不保。
日头渐高,炽热的光线照在桌上,逐渐发烫,钟谟坐在那儿,闭目养神,不动分毫。自那名求信的汉子离开后,有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没人光顾了,他的生意,很是惨淡,也不主动,就坐在那儿
街市之上,热闹依旧,随着气温渐高,一直被晒着,钟谟也有些受不了了,睁开眼,精神有些恍惚,饿的。
重重地叹了口气,看了看日头,嘴露苦笑,起身开始收拾着东西。
“钟先生,这么早就回去了?”旁边的包子铺,铺主注意到了,大声问道。
钟谟抬头,指着头顶,说:“此君甚毒,难以忍受!”
见状,铺主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递到钟谟手里,道:“这是上午剩下的四个包子,先生若不嫌弃,先拿着吃!”
铺主是名瘦弱的中年人,身材短小,憨厚的脸上有些油腻,做包子手艺很好,钟谟也尝过,味道很好。
钟谟当即打算掏钱,见状,铺主赶忙止住他:“不用!不用!剩下的,卖不出去,留着也是浪费”
这么久下来,也勉强熟悉了,不过看着他那望着自己的平静目光,不禁怀疑,是不是对自己有所求。只是恍过的念头,钟谟不禁自哂,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怕这市井小民有所谋算吗?
并没有拒绝,钟谟接过,朝其一礼:“若有他日,必定百倍以偿!”
闻言,铺主直接摆摆手,看着钟谟说道:“钟先生,我看你也是读书人,又能写讼状,为什么不去官府求个职位呢?”
钟谟只是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拱手:“告辞!”
在铺主的帮助下,钟谟将桌椅收拾好,用一根麻绳捆好,背在身上,一步一步地朝市外走去
钟谟所租宿的,也是一普通人家,距离南市甚远,是故每次往返,都走得很辛苦。
回到住处,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主妇闻声出来,见到钟谟,顿时插腰,道:“钟先生,又这么早,就回来了!”
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纵房舍简陋,也是寄人篱下。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冲那身宽体胖的妇人道:“天气太热,实在难熬”
“今日写了一封信!”钟谟自怀中掏出了那六文铜钱,走上前,全部递给妇人:“接下来两日餐食,劳烦了!”
说着,又将包子取出,分给妇人一半,陪着笑容道:“给孩子们吃,肉馅的!”
打量了钟谟两眼,妇人顺手全部接过,摇着头,叹了口气。
稍微洗漱了一番,回到那处一览无遗的简陋房间,两个包子入肚,恢复了些体力。铺开纸张,研墨蘸笔,思量了一会儿,下笔成文。在东京这段时间,除了惨淡度日,钟谟在闲暇的时间内,便是在这安静的房间内,写他的“东京见闻”。
未己,门被推开了,妇人直接闯了进来。
“大嫂有何见教?”被打扰,钟谟也没生气,问道。
妇人手里拿着一碗饭,上边盖着些菜,有油腥,直接放到钟谟面前,压在其稿纸上,嘴里说着:“把你的脏衣服给我,顺便帮你洗了,你么这些读书人,不是向来讲究吗,这么久都不洗衣服,怎么受得了那臭味”
听妇人之言,钟谟老脸微红,没人伺候,他这一个多月来,就洗了两次衣服稍微闻闻,身上的臭味,还是很明显的。
起身,朝妇人躬身一礼:“在下实在惭愧!多谢了!”
见他这副模样,妇女又摇了摇头,稍微给他收拾了下房间,将脏衣服拿出去。临门一脚,妇人突然扭头,瞧向钟谟,有些不好意思:“钟先生,你空时,能否教我家儿女读书识字?家里穷,师礼以后补上,但以后每日,家里都包你两顿饭。”
钟谟微愣,注意到此粗妇眼神中流露出的少许期盼之色,钟谟冲她和善一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我孑然一身,寄居贵处容身,已是感激,师礼就莫谈了”
闻言,妇人顿时就笑了,很是高兴,有些激动:“我看钟先生很久了,你是个好人!”
不知为何,被这粗鄙妇人,发了一张“好人卡”,钟谟心中,竟生出一阵难得的感动。
门轻轻地被妇人关上,钟谟低头,在自己身上嗅了嗅,闻着那股酸臭,竟然无一点不适应。望着桌上那碗饭菜,尚且冒着热气,也不怪罪其沾湿了自己的稿纸,端起碗就朝嘴里刨食,狼吞虎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