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得马车,落座之后,郭威方才平静地对其道:“刘兄与郭某,皆乃河东旧臣,从高祖定中原,立社稷。晋阳之时,虽未深交,但我也素知刘兄之能才。今日既相逢于此,有些话,我且说之,公且听之,若不中听,勿怪!”
听郭威这么说,刘铢脸色方才好看了些,不过仍旧透着股凶恶的气质。
郭威手指轻抬:“我知刘公向来立法深峻,令行禁止,在军中自是无可厚非。然驭民终非治军,不可太过严苛。吏民有过,事当问其轻重,刑当依其条律。相州百姓,前以兵燹,遭受重创,民生民气,至今未复,敛赋劳役,实不宜过重”
刘铢此人,向来惨毒好杀,手段狠辣,性格固执,受不得忤逆。当初还在青州的时候,治政驭民,颇为严酷恣意。
每亲事,小有忤旨,即令倒曳而出,至数百步外方止,肤体无完者。每杖人,遣双杖对下,谓之“合欢杖”;或杖人如其岁数,谓之“随年杖”。
调任相州之后,也将他在青州那一套,尽数移植过来。是以当政不过两年,凶名远扬,部民无有不畏者。
郭威这番提醒,也算是交浅言深了。但刘铢闻之,脸色比起之前在车驾下更加难看了,闷着头道:“看来郭枢相,果真瞧不上我相州之政啊,难怪,是欲以方才数言,上报陛下以罪我吗?”
刘铢此言一出,郭威其眉立刻皱了起来,目闪晦光,脸色冷淡下来,与之对视。
冷场几许,郭威淡然一笑:“郭某实无此意!”
态度愈加温和,又道:“当然,瑕不掩瑜,刘公在相州任上功绩,也是无法抹杀的。国初朝廷财政艰难,相州岁入,输送东京,从无短缺延误。境内盗贼匿迹,匪类不兴。天子御临以来,所兴之政,所立条制,悉从诏制颁行,略无遗漏。这些情况,郭某有所闻,陛下也甚嘉之”
听郭威如此讲,刘铢急问:“此言当真?”
“绝无戏言!”郭威认真道,注意到刘铢仍旧闪动的目光,含笑道:“方才郭某所数之言,只一家之见,如今天下未定,分属乱世,公用重典,以定秩序,亦算不得过错!”
郭威这般言讲,刘铢方才舒服了
摆脱刘铢之后,郭威一行,便从速向南而去。马车之内,郭威的脸色十分难看,良久,方才恢复。一丝讥笑挂于唇角,很快又化作一缕叹息。
摇了摇头,嘴里呢喃道:“这刘铢如此刚戾难制,能保一时,岂存一世?我与他多废那些口舌,只怕非但难警其心,反倒得罪了他。不智啊!”
原本,郭威数刘铢酷政,后边还有些劝告之语,冀望他能有所改正,不过观其态度,自觉枉作好人。在郭威看来,刘铢的作风若不改,行事如不变,他日势必难得一个好的结果。
郭威却是不知道,刘铢的酷毒是深到骨子里的,那里是容易改变的。在原本的历史上,奉命族诛他一家的,正是这个刘铢。
继续南下,过邺都,郭威收拾好心情,拜谒符彦卿,在元城度过了乾祐三年最后一夜。
重新起行,一路奔澶,未及与养子郭荣相会,便收到了来自东京的坏消息。至少对郭威而言,不是个好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