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杨珪已是满脸唏嘘,“下官终归做不到那一步……惭愧啊!”
李汗青也是唏嘘不已,“人公将军确实宅心仁厚啊!只是……”
说到这里,李汗青轻轻地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是让人佩服,只是,未免有些不智。
一旁的杨雄一声轻喃,“也不知广宗如今怎样了……”
月色如霜照北国,广宗城内外喊杀声震天,怒吼声、惨嚎声、金铁交击之声不决于耳,东门城墙早已被汉军的投石机砸成了一片残垣断壁,城里城外尸骸遍地,泥泞的大地上,鲜血已经汇聚成了股股溪流,肆意横流着。
“城破了……城破了……杀啊……”
南门方向同样激战正酣,汉军的欢呼声震天响,浑身浴血的张梁虽然带着所剩无几的亲卫及时赶了过来,却依旧挡不住如潮水般涌进城来的汉军。
“九原吕奉先在此,挡我者死……”
混战中,一骑越过残垣断壁冲进城来,挥舞着一杆方天画戟便杀向了连斩数员汉军的张梁。
张梁刚刚劈翻一个汉军将领,便见吕奉先策马杀到了近前,连忙挥起丈二长矛迎了上去,“张梁在此,休得……”
只是,那“猖狂”二字尚未出口,他手中的长矛便被吕奉先一戟劈得脱了手,随即又被一戟砸得浑身一颤,直往马下栽去,“呃啊……”
“将军!”
眼见张梁被砸落马下,一个亲卫连忙舞戟来救,口中疾呼,“快救将军……”
“当……”
只是,话音未落,他手中的长戟也被吕奉先一戟劈飞,随即,一颗大好头颅便被一戟斩断,血光冲天!
“将军!快救将军……”
但是,越来越多的亲卫已经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有人直扑吕奉先,有人匆匆救起被劈落马下的张梁,拔马便走。
“杀啊……杀啊……”
只是,几个亲卫带着张梁刚跑出数十米,便听得城西已是杀声大作。
西面的汉军也已经杀进城来了!
“杀啊……杀啊……”
南面的杀声也在逼近。
广宗城破了!
一众亲卫不敢停留,带着张梁直奔北门而去。
连续五日,汉军猛攻东、南、西三门,却独独没有进攻过北门。
原因无他,不过是围三缺一而已!
一众亲卫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事已至此,哪怕还有一线生机,他们也得冒死冲一冲了。
可是,等他们匆匆赶到北门时,却见这里早已被逃难的百姓挤得水泄不通了。
“咳咳……”
这时,被一个亲卫揽在鞍前的张梁突然咳嗽了两声,缓过了劲来,一看这情形,连忙强打起了精神,“列……咳咳……列阵……咳咳……挡住追……追兵……”
几个亲卫面面相觑,就这十多个人,又如何拦得住那如潮水般的追兵?
但是,稍一犹豫之后,一个亲卫一扬手中长矛,调转了马头,“兄弟们,随我来!能挡多久算多久……多挡一息便能多救得一人……”
“列阵……列阵……”
闻言,其他亲卫纷纷高呼着调转了马头,堵住了街口。
“杀啊……杀啊……”
不过数息之间,乌泱泱的汉军便如潮水般从夜色朦胧的大街上涌了过来,当先一个策马提矛的虬须大汉一声暴喝直如平地起炸雷,“燕人张飞在此……投降不杀……”
挡在最前面的那个亲兵放声大笑,“投降?兄弟们,那厮要我们投降?”
十多个亲兵尽皆放声大笑,“哈哈哈哈……”
张梁也嘶声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难听,笑得满是悲呛于不甘,“这天下、这朝廷、这世道……我张梁只恨没能亲手打碎它!若有来生,张梁定会亲手打碎尔等的天下……”
“投降不杀……投降不杀……”
与此同时,数万已经逃出城外的老弱妇孺也被堵在了漳水南岸,而那唯一的石桥已被乌泱泱的汉军堵住,黑暗中劝降声震天响。
刚刚冲到桥头的秦烈回头望着身后那数万老弱,整了整衣帽,深深一揖,满脸愧疚,“秦烈无用,先行一步了……”
话音未落,他猛然转身,纵身一跃,一头扎进了浊浪翻滚的漳水河中,汹涌澎湃的河水随即挤压过来,刺骨寒!
但他没有惊呼,没有挣扎,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睛,随那刺骨的滚滚浊浪沉浮着。
漳水寒,又岂有这黑暗的世道让人绝望心寒!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