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得有些大声,鬼使神差般,苏绣竟听到了“裴叙”这两个字。
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源处望去。
在如潮水涌动的人群之中,苏绣竟然找到了裴叙的身影。
他身着玄黑劲装,策马疾行,很快消失在山林间。
这一眼太快,苏绣总疑心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莫名其妙地,她没忍住叹了口气。
郭家虽然从文,但骑射之术,身为郭家大公子的郭韫还是会一点的。
郭林氏为郭韫理了理衣襟,不放心地叮嘱道:“山林间危险,你可要谨慎行事,保护好自己。”
郭韫笑着点头:“好。”
郭伯言前些年坠马,腿上落了疾,不能随他一道前往,就只有吩咐郭韫的随从,令他好生看着。
送走郭韫后,一家三口落座看台。
苏绣的月事还未完,身子不太利落,所以整个人就有些怏怏的,话也少了很多。
郭林氏知道她不舒服,早在临行前,给她装了一盅生姜红糖水。
走了这么大一截路,那生姜红糖水凉了不少,温度刚刚好。
苏绣喝了些,还是提不起精神。
郭林氏心疼的不行:“早知道就不让你跟来了。”
苏绣摇摇头:“没事的,我就想过来看看热闹。”
今日的天气虽好,阳光和煦,照得人懒洋洋的。
但郭林氏还是担忧她吹了风,生出什么病来,把她半拉半拽上了车:“筱筱,我先陪你回去罢。”
苏绣轻轻摇头,说:“不用了阿娘,你还是在这里等大哥回来罢,我一个人回去,可以的。再说了,你留在这里照看,大哥也会收敛些。”
郭林氏想了想,轻轻点头:“好,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走出车厢,吩咐车夫送她回去。
郭林氏离开后,苏绣闭了闭眼,仰头靠在车壁。
她按住隐隐作痛的小腹,痛苦地拧眉。
明明昨天就没这种感觉的,可为什么,从今天早上开始,她就难受起来了?
苏绣将指尖搭在右手手腕上,想为自己把一次脉。
她的医术向来不错,但如今虚弱,她诊了半天,才找到原因。
她好像被人下药了。
郭家的人不会害她,既然如此……那应该就是有人要害她了。
恍然间,苏绣想起了毒蛇的那张脸。
果然,是被他发现了吗?
身上的力气似被一点点抽却,苏绣连睁眼都有些费力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起身,撩起车帘向外探去。
看着背对她的车夫,苏绣轻颤着声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马夫没有回她,依旧自顾自地赶车。
这样的静默使得苏绣越发忐忑。
她再次出声,喝道:“停车!”
声音足够大,仍旧不能撼动那车夫。
见状,苏绣的心里有了答案。
恐怕这人并非是她郭家的马夫,而是毒蛇的手下。
苏绣紧抿了唇线,退回了车厢。
要逃的话,只能趁现在。
可她逃走以后,郭家该怎么办?
毒蛇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现在逃走,说不定毒蛇会以郭家要挟她。
如果郭家出了事,她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苏绣靠在车壁,紧蹙了眉头。
难道,她只能认命吗?
就在她心生绝望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苏绣没控制得住,向前栽了去,额头撞在了车壁。
“咚——”
伴随着一声闷响,一阵疼痛自额头蔓延开来,令她清醒了几分。
是毒蛇的人来接应了吗?
苏绣捂住受痛的额头,轻轻撩起车帘一角,向外看去。
天光倾城,刺得她睁不开眼。
苏绣缓了好一阵,才看清楚车外的情景。
马车的正前方,有一个半蹲的黑衣男子缓缓站起,挺拔的身姿舒展开来,像极了笔直的青松。
是裴叙。
他好像是从路边的树上跳下来的。手里拎了一只松鼠,嘴角的笑意张扬且肆意,满是少年人的明朗自信。
注意到跟前的马车,他转过身来,对那车夫弯身一揖:“对不住了。”
说着,就避到了路边,为他们让出一道。
那少年郎沐在天光之下,如明星般熠熠灿灿,分外夺目。
苏绣愣愣地看着他,嘴唇几番翕张,却到底没有出声叫他。
裴叙对她有恩,裴家对她有恩。
左相家绝对不是好应付的,她不能拉他们下水。
苏绣捏紧了手里的车帘,咬咬唇,到底将帘子放下,避到了车内。
就这样罢。
凡事由天。
苏绣闭上双眼,嘴角扯出无奈的笑意。
车夫又扬起了长鞭,赶马离去。
车轱辘碾过地面,颠簸前行。
但下一刻,马车又突然停下。
随即,是车夫倒地的一声闷响。
苏绣愣了愣,下意识地抬头。
与此同时,车帘被人掀开,车外那人的模样清晰映入她眼瞳。
逆着光,他的轮廓被光影勾勒。
苏绣愣愣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像神祗来临。
女人在这个时期,总是脆弱的。
死里逃生的时候,也是脆弱的。
“裴叙……”她嘴唇翕张,颤抖着声音低唤,音落的同时,有一滴泪自眼角滑落。
裴叙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手忙脚乱地用袖口给她抹泪,安慰道:“别哭了,没事了。”
苏绣点点头,但眼泪还是像珠子一样掉落。
裴叙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静静地陪她留在车内,时不时地拍拍她肩膀,作势安抚。
“咻——!”
但就在这时,车外晕倒的马夫醒来,冲天际放了一枚信号弹。
听到这阵尖锐声响,车内的两人俱是一愣,齐齐往车外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