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裴叙别开眼,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苏绣扫他一眼,不急不缓地将食盒收好,冷不防地开口:“老爷和夫人知道。”
“嗯?”裴叙微蹙了眉,看她。
苏绣站起身,与他直视,说:“这些日子,多谢你关照。”
说着,又接二连三地从怀里取出三四个药瓶,摆在了他面前:“我爷爷是大夫,这些全是他留给我的金疮药,应该能治你的伤。”
裴叙突然有些发愣。
但在他尚未回神的下一刻,苏绣就转身离开。
看着她背影,裴叙微微蹙眉。
她的意思是,她要离开这里了?
她一个五六岁的黄毛丫头,能去哪里?
“喂,”他出声,叫住了她,“过些日子,我送你离开。”
苏绣扭头看他,不解:“我没说我要离开啊。”
裴叙:?
这人哪儿来的脸?
苏绣当然有脸,还特光彩的那种。
她对裴叙扯了个假笑,提食盒翩翩然离开。
不说了,尊贵的昌平大长公主还在等着抱她呢。
看着苏绣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口,裴叙终于坐不住了,起身跟上。
一出门,就看见他那尊贵的娘亲,弯身抱起了苏绣,特怜惜地问:“筱筱来这里作甚?阿婆担心死了。”
苏绣搂住昌平的脖颈,奶声奶气地回答:“来这里看爹爹。”
“又不是亲生的,有什么好看的。”昌平一脸鄙夷。
苏绣瘪了嘴,装出一副可怜的小模样。
她瓮声瓮气地回答:“因为筱筱舍不得,让长得像阿婆的爹爹受苦。再说了,如果不是爹爹把我带到这里来,筱筱就见不到阿婆,也就不能把师父给我的方子送给阿婆,不能帮美丽的阿婆美容养颜,一想到没有爹爹,筱筱就不会与阿婆相识,睹不了阿婆的美貌,筱筱就好难过……”说到最后,她还装模作样地抽泣起来。
跟上来的裴叙听到这一番对话,差点没呕血。
这小丫头真会胡说,也难怪阿娘会留她在身边,这般宠爱。
而他身为裴家的儿子,竟还没一个外人得宠。
手断了这么多天,他爹他娘他妹,都没来看过他。
他仿佛就是这家里被遗忘的一颗烂白菜。
意识到这个残酷事实,裴叙就异常难过,恍若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地回了房。
以至于幸福突然来临时,他猝不及防,还以为是做了白日梦。
昌平找了大夫来看他。
虽然她事不关己坐在一旁,摆出一副高贵冷艳的模样,但也是亲自来了。
裴叙面无表情地一挑眉,问:“阿娘怎么舍得来这里?”
昌平睨他一眼:“还不是因为筱筱那孩子,要不然,你死在这里我都不想管。”
裴叙就没想得到什么好的回答。
他闷声闷气地“哦”了一声,就懒洋洋地仰躺在藤椅。
“裴叙,”昌平十分正经地唤他,道,“你老实交代,筱筱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裴叙摘了颗葡萄丢进嘴里:“她不是都跟你说了吗?”
昌平:“我不太相信你的人品,万一是你胁迫筱筱那么说的该怎么办?”
裴叙特别无奈:“在您的眼里,你儿子就这德行?”
昌平翻了个白眼:“一个不敢担负责任,在纳彩当日逃婚的懦弱之辈,能好到哪里去?”
一提到这事,裴叙就有些气闷:“阿娘,婚姻大事岂能儿戏?那郭家小娘子我从未见过,如何娶她为妻?”
昌平:“所以你就要做背信弃义之徒?”
裴叙:“……那婚事又不是我定下的。”
昌平假装没听到:“我不管,你做这事就是拂了郭家的面子,你得去登门道歉。”
“顺便退婚?”裴叙弯了眼睫,笑看她。
昌平:……
她就没想从他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登门道歉这事,裴叙是肯定要做的。
为了展现诚意,当天下午,他就带伤带礼,乘车前往郭府。
裴叙靠在车壁,阖眼沉思。
车轱辘碾过朱雀大道,颠簸起伏,将他的思绪也带得紊乱。
裴郭两家的婚事,是在他出世前就定下的。
昌平尚未出阁时,郭家夫人曾是她的伴读,也是她的闺中好友。
于是在两人各自成亲后,就早早地缔结这两姓之好。
本来裴叙在家中排行第三,这婚事本该落在他大哥头上。
但昌平却在早一点,把他大哥送给另一家了。
那小娘子就住裴家隔壁,与大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对于这桩婚事,大哥自然满意,两人成亲以后,日子过得是蜜里调油。
只可惜,那嫂子命薄,还没给大哥留下个一儿半女,就撒手人寰、香消玉殒。
如今三年过去了,他大哥的心里还有嫂子的一席之地,始终不肯续弦。
同是娃娃亲,大哥的婚事虽差强人意,但裴叙却不是他大哥。
郭家那小娘子,他可是从未见过。
若要他与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一辈子,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的。
好好的一个姑娘,可不能将后半生,轻而易举地栽在他手里。
裴叙揉了揉眉心,只觉脑仁疼。
但紧接的下一刻,他头都要炸了。
苏绣不知道是从车里的哪个地方突然冒出,乖巧坐在他身边,一脸天真无辜。
青天白日里大变活人,裴叙差点被吓得窒息。
“你来作甚?”他凝眉看她,问。
苏绣眨巴眼睛:“筱筱和爹爹一起过来看娘亲啊。”
裴叙:?
他不会和小孩子计较但他现在真的很想杀了这不要脸的死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