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西沉。
侯希白回来时屋内的?烛火还亮着,她一向胆小,睡觉时总要身旁有人才安心。
男人看见榻上静静蜷缩着的?美人时,心头软了软。
侯希白叹了口气,伸手微微环住那孱弱纤细的?身子,绸缎似的?乌发微散在?男人略带薄茧的?手上,吴裙身子轻轻颤了颤,却听身后人温柔道:“别怕,是我。”
白衣公子安抚地拍着她后背,一遍又一遍重?复。
他声?音温和,像是哄孩子一般,吴裙微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静静靠在?了男人怀中。
她已睡熟了,许是不再担惊受怕,连唇角也微微弯起。
烛火摇曳映照着那柔和眉眼,美的?惊人。
侯希白轻拍着的?手慢慢停了下来。
他看着怀中美人,忽又想起石师日前的?话来,目光微沉。
风雨欲来,这宁静不知还能维持几时。
邪王身兼花间派与补天阁两宗之法,世人只知他是花间派传人,却不知那暗处还有一人。
一明一暗,能继承邪王衣铂的?却只有一人。
花间派功法在?于极于情而忘情,石之轩十?年前入情,可至今未得?而出。他希望自?己的?弟子能迅速堪破情关,于是为他选了师妃暄。
石之轩了解侯希白心性,他自?然知道慈航静斋的?仙气只能给予男人一时心动,而那层面纱被揭开后,便是最有利于破情而出。
这一切都很顺利,江湖中谁人不知多?情公子对慈航静斋师仙子有意。
可一切变故都出在?一月前。
一月前在?巴蜀醉春楼中,侯希白以黄金万两为一个青楼女子赎了身。
自?此便在?江湖上销声?匿迹。
一个男人若对女人动了心,自?然希望与她归隐田园。
石之轩微微挑眉,眼中神色莫测。
他给了侯希白一个考验:在?三月内找出暗处的?人并且杀了他。
而侯希白不知道的?是,他同样也给了杨虚彦一个考验:三月内杀了侯希白与屋内的?人。
明日这考验便要开始了啊。
男人负手立在?竹林中淡淡勾起唇角。
天快亮了。
侯希白静静地看着怀中女子,目光复杂。
那暗中人目标是他,若他留在?小屋中,必会给她招来麻烦,他知她一向喜静的?。这小屋除他之外,便是连石师也不知道,总归比跟着他安全?。
白衣公子指尖微顿,轻轻替她捻好被子,缓缓消失在?了雾色中。
吴裙醒时鸡已叫了。
天色濛濛,不知何时已下起了雨,打着窗扉滴滴答答。
她赤着脚踩在?白毯上刚要下地,却不期看见了榻上一支镶了木兰的?簪子。
那簪子玉色通透,倒是清雅别致。
吴裙轻轻勾起了唇角,心中已是知道昨夜并非错觉。
那人果然回来过了。
木兰玉簪是侯希白请鲁妙子专程打造的?,簪内暗璜处藏有十?三枚毒针,只要感受到内力劲气便会自?动射出。
他总是希望对她再妥帖一些。
若非害怕暗处人注意到这小屋,也不至于放她一人在?此。
侯希白已经走了。
吴裙坐在?镜子前蹙了蹙眉,只将玉簪斜斜地插在?了云鬓上。
她向来不会梳发,原本还有那道士上心,现在?却不知还有谁了。
她对着镜子看了会儿,微微垂下眼来。
晨时雨大,到中午时便已温柔了下来,如细丝般潺潺落着。
吴裙打开窗子,支手看着濛濛天色。
她看着看着便又想起隋宫的?玉瓦高墙与满园桃花。
不由有些无?趣儿。
微风将桃花吹落在?雪色的?皓腕上,像是潋滟的?胭脂。
青衣美人静垂着眼枕在?衣袖上感受着腕上凉意,忽然赤着脚向门外跑去。
那雨还是柔柔地下着,粉色花瓣打入泥土中煞是好看。
吴裙跑到院中秋千处便停了下来。
也不管那玉板上湿意,坐在?上面轻轻摇晃着雪腕儿。
她双手抓着扶绳,却感觉后背突然多?了双手。
带着薄茧也很有力。
滚烫的?热度紧紧贴在?青罗缎子上,让人心尖发痒。
她看到了那策衣边角,便知是昨天院子里那个人。
“这样高吗?”
宋缺轻轻推着秋千问,他声?音低沉,贴着耳边滑过时让那雪肤也沾了些粉色。
吴裙摇了摇头,握着绳子的?手却紧了紧。
“再高些。”
她本有些害怕,不知为何却硬是要逞强。
策衣男人轻笑了声?,猛然收了手。
那秋千荡的?很高了,几乎要到院墙外。
吴裙闭着眼嗓子涩涩的?,指节亦有些发白。
耳边忽然有人叹了口气,吴裙睁开眼时便已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宋缺抱着她淡淡道:“你可以不必防备我。”
他语气略有些自?嘲,环着她腰的?手却很温柔。
吴裙微微垂着眼不语。
当?年那粉衫桃髻儿的?小姑娘已成?为世间少有的?绝色,没有人知道她这十?年流落在?外是如何过的?。
宋缺轻轻替她推着秋千。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那雨依旧静静下着,顺着男人策衣缓缓滑落。
吴裙感受着腰间传来溶溶暖意,微微偏过头去。
宋缺也不在?意,只是低声?问:
“病好了吗?”
吴裙伸手轻放在?心口处神色怔怔。
她点?了点?头又摇头。
过了很久才道:“谢泊死了。”
宋缺推着秋千的?手顿了顿,掌心血迹斑斑。
吴裙依旧低垂着眼:“谢泊死了,他为了给我治病死了。”
她语气淡淡的?,平白有些惆怅。
宋缺轻笑了声?,心中忽然有些悲凉。
这世上只有一人能让他这般,可那人却是世间最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