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裙天?亮刚醒便听闻晋王被隋帝召去的消息。
不由?微微挑眉。
昨日?分明才见圣意,今日?却不知又为何。
蒹葭见那小公?主烟眉轻蹙,指尖顿了顿:
“可是奴婢手重了?”
吴裙摇了摇头。
待蒹葭轻轻将银铃别在发髻上才露出一丝笑颜来。
她笑意天?真,眸儿弯似月牙,让随侍众人慢慢松了口气。
裴矩在外?间书房等着。
他到底身负太傅一职,九公?主便是再任性,也得给?裴氏几分薄面。
昨日?也算是个教训。
裴矩轻笑一声。
他负手立于屏帐外?,不一会儿便见小公?主提着裙摆慢慢走?了出来。
她今日?瞧着也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粉色的衫儿显出几分郁郁温糜来。
嬷嬷小心地看了裴矩一眼,似欲言又止。
却见吴裙微微摆手,便只能退到了外?间。
年轻太傅手中拿着册书,随意靠在窗栏:
“公?主今日?又要学什么??”
他姿态洒脱清朗似并未将昨日?闭门羹放在眼中。
吴裙支着手臂想了想,却道:“我?听闻太傅去过西域?”
她在桌上轻轻写着。
这?年纪的女孩子总是对未见过的东西存着向往的,九公?主纵使生于高门,可也未曾去过洛阳以外?的地方。
裴矩眼中带了丝笑意:“少年求学,西域三十六国倒也见得。”
他语气笃定?淡然,却比这?朝中士子们多?了些疏狂之气。
吴裙歪头看着他,缓缓眨了眨眼。
那一眼倒不似平常乖巧,反而透着几分幼狐般的狡黠。
裴矩指尖微顿,已是明白这?小公?主的心思。
不由?失笑道:“公?主若想出宫去玩,今日?却是不行。”
见她仍然有些不解,微微叹了口气:“独孤皇后?昨夜病重。”
他说到这?儿吴裙便已明白了。
目光微闪:“太傅消息倒灵通。”
那白玉指尖轻轻蘸水点在桌面上,看似天?真年幼的小公?主弯了弯眼眸。
裴矩却是疏然而笑:“昨夜宫墙之外?动静可不小。”
分明是皇家秘事,也被他说得磊磊光明。
吴裙微微垂下眼眸,心中不期又想起隋帝召见晋王之事。
只觉风雨欲来。
她眉头微蹙,长睫如小扇般在雪白的面上落下一层阴影来,叫人无端软了心肠。
裴矩叹了口气,缓缓抬起那如玉面容来;
“阿裙,你是这?世上最不该忧愁的人。”
他姿态轻慢,看着她的目光却温柔动容。
两人眸光相对,只一瞬,吴裙便撇开眼去。
在这?深宫中,最信不得的便是温言软语。
那话也曾有人对她说过,可他们却总是让她失望。
蒹葭上完茶后?便退下了,她向来懂规矩,知道什么?该当?做看见,什么?该当?做看不见。
小公?主与那人姿态亲密,却犹如悬在颈上的一把刀。
想起透过屏帐那年轻太傅冷寒的目光来,蒹葭心下微凛。
吴裙始终垂着眸子,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想换她展颜一笑,便连隋帝也是小心翼翼。
裴矩带着薄茧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掌下细腻的肌肤。
突然笑道:“公?主生来尊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殊不知。”
他顿了顿缓慢着一字一句道:
“帝王之威,生杀予夺。”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说。
第一次是她问天?下之时,如今竟带了些蛊惑之意。
吴裙长睫颤了颤,却是抬起眼来。
那是一种很动人的眼神。
既天?真又哀愁。
像是懵懵懂懂间触到了什么?边缘,眷恋着徘徊不舍。
“你会帮我?吗?”
她在他心口写道。
那指尖冰凉如玉,却又孱弱动人。
裴矩伸手捉住那引人心乱的手。
他的心缓慢而坚定?的跳着。
嗓音疏沉:“公?主所愿,裴某定?一力斩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这?时节靠近夏露,已隐隐有蝉鸣之声。听着噪人。
女官们拿着纱网在草丛中寻觅着。
九公?主喜静,每年到这?时候从中隐蝉都要被清扫一番。
蒹葭刚从小厨房出来,手中还端了些糕点。
吴裙伸手接过莲子羹来,轻轻搅动着。
她神色淡淡,显然并无兴致。
玉雪面容之上凭添了一丝朦胧冷意。
裴矩在午时被晋王召去了东宫,这?太熹宫中便安静了下来。
“二哥是何时回来的?”
终是有些无趣。
小公?主放下玉勺问。
她手指轻轻在细绒毯上划过。
这?珍奇物什是昨日?晋王遣人送来的,说是请了江湖中人特意打造,写于其上之字不会立时消褪,在光下总还有萤萤之色。
“巳时。”
蒹葭指尖微顿,却是抬头看了眼那食欲不振的美人,目光隐有忧色。
吴裙敛了眉目微微撇过头去趴在窗柩之上。
她今日?不知为何总有些心神不宁,连桃髻之上的银铃也听着不喜。
窗外?已无蝉鸣之声,高瓦宫巷之中静静地。
天?色昏沉。
这?昏沉倒不似日?落无光,反倒是阴云将至。
瞬间便是起了风。
那早前桃树上还未凋落的桃花被瑟瑟吹下。
连宫灯烛火也明暗不定?。
“可要关了窗子?”
嬷嬷上前道。
她只着粉色薄衫,此?刻突然起风难免要受凉,若是又淋了雨便不妙了。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
目光幽幽地看着远方灯火,突然回过头来示意蒹葭将桃髻之上的银铃给?拆了。
这?举动倒是有些突兀。
蒹葭迟疑一瞬慢慢上前试探着拆了下来。
却见那小公?主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
殿内沉香只余半柱,袅袅间稀落燃尽。
听得“轰隆”一声,那灰烬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