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纳森反常地有些脆弱,坐在地上。
“这是他自己选择的。”
守墓人(墓地的守门人)苍老的脸上有一丝柔情:“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办法?”乔纳森重复一遍。
“没办法。”
乔纳森,被称为“审讯的魔鬼”。这时候竟然肉眼可见地伤感起来。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任凭那气息在空气中传染。
“你该有准备的。”
守墓人打破了这种气氛:“我说的,没错吧?你该有准备的。”
“呵,是啊。”乔纳森笑着:“我该有准备的。每个人都该有准备的。人人都有死去的那一天,人人都早有准备。但是真正面对它的时候,又有几个泰然自若呢?”
“你该放得下了。EAX……”守墓人最终还是选择不提起那个名字:“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乔纳森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可我不能释怀。”
“身边亲近的人的逝去,让你感到悲伤吗?”守墓人似乎是说了一句废话。
“是啊。我也只能做到这里了。”乔纳森有种悲凉的感觉:“对于逝去的人,除了感到悲伤,还能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守墓人并不打算说些大道理:“说真的,我不知道。”
乔纳森折了一只花,审视着它:“你说,我们在做的一切,真的都有意义么?”
“我这一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折磨人。”乔纳森摘下一片花瓣:“我见惯了生离死别,也创造无数死亡,人们大都惧怕我。”
“可是呢?”乔纳森苦笑一声:“还是会感到悲伤。”
“是啊。”守墓人站在他旁边,望着这广阔但狭小的墓园:“你觉得,这里埋了多少梦想?”
“不知道。”乔纳森还是折磨着手中的花,尽力地去摧残它,就像他平时一直所做的一样。
“我也不知道。”守墓人语气有点奇怪:“我也曾想过类似的问题,但都没有答案。”
“那结果是什么?”乔纳森低头道,似乎是在问守墓人,又似乎是在问手中的花儿。
“结果?”守墓人吸了口气:“结果,就是我明白了一件事——”
“人类是有极限的?”
“不是。我明白了一件事,有些事情,注定没有答案。不要去思考他们,因为他们没有结果。这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是么?可是那些逝去的人呢?如果我不去思考,他们如何证明他们曾经存在过呢?”
守墓人看了这个坐在地上,数着花儿的人:“他们不需要被证明什么。他们自己清楚,自己曾存在过,不是吗?你不必替别人做事情。”
“是啊。我不必。”乔纳森手中的花已经快要秃了:“明天,太阳还会照常升起。所有的一切都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有一个人默默地消失了,没有人再谈论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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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墓人默然不语。
“你难道不觉得害怕吗?关于死亡这整件事,就好像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乔纳森用力揪下一片,扔在一边。
“我只需要换掉‘死亡’这个词,再把整件事情复述一遍,你就会觉得我在讲恐怖故事。”
乔纳森说着,突然喋喋不休起来。
“从前,有这样一个人。你和它一起长大,你们是要好的朋友。时过境迁,你们都老了,住在一个院子里。你们每周三在一起喝茶,每周六下棋,每周天则会叫上后代们在一起聚餐,其乐融融。”
“你每周都是这样做的,直到你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直到你逐渐老眼昏花。直到……”
乔纳森自顾自地讲着,守墓人也没有打断他的意思。
“直到
某一天。周三。你去找他喝茶,你敲开门。看见了他儿子憔悴的脸。‘这是怎么了呢?’你问,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我爸他, 了。’他儿子如此说。你劝这个年轻人不必太过悲伤,但其实你更加心酸。你参加了悲伤的聚会,聚会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黑白相片。”乔纳森刻意用空白,替换了那个意思。
“你早早地回了家,觉得没有事情能让你高兴起来。什么是 ,你有一种恐惧。你知道你不能避免它,但你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你早早地睡了。晚上做了噩梦。”
守墓人看见乔纳森旁边,地上散落的花瓣。
“周四。你起床了。‘爸,你周末和我们一起吃饭吧。’你的儿子特意给你打了电话。‘好的,最近工作还忙吗?’你面带笑容,回答着。‘老头子,去把床单收回来!’你老婆絮叨着。”
乔纳森突然不再说话。
“那么你的朋友呢?没有几个人在乎。甚至你自己也总有一天会忘掉。这是为什么呢?”
守墓人正要开口,却被打断。
“因为 。因为他 了。”乔纳森只感觉背后有一股冷意爬上来:“就是这么简单。”
“所有人类都对 这件事闭口不谈。他们从没想过帮助自己的亲人,朋友。就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 是不可避免的,是必然的……”
手里的花已经彻底光秃秃了,乔纳森还在不由自主地摘着。
“事实却是,从没有人这样说过。”乔纳森有一种没来由的愤怒:“这就像一种无形的野兽,蚕食着人。其他人对此视若无睹,并且认为这就是应该的事情。”
“它蚕食着每一个人,每一个人最后都会变成它的养料。而其他的人只是站在一边悲伤。”
“我觉得害怕了。”守墓人突然开口:“我不曾像你一样细想这些问题。我只是逃避。”
“但是逃避也是解决的办法。”守墓人蹲下来,和乔纳森一样高:“如果想逃的话,就尽可能去逃吧。这不是你该面对的问题。你没有这种义务。”
守墓人决定不再干扰他:“对逝去的人,如果感到悲伤的话,就尽情地悲伤吧。但是明天,你还要和太阳一样照常升起。”
这几个字咬字清晰,这句话逻辑清晰。
守墓人拍了拍乔纳森的肩膀,和其他随从人员沟通好,把十万火急送来的东西,找了个好地方埋进去。
“碑上写点什么好呢?”守墓人看见一起送来的那个板子。
“纪念一个邋遢的大叔”
“A brave fighter.”
守墓人把这块东西插在泥土里,固定住。
乔纳森就坐在地上远远地看。
守墓人做完这一切,看见乔纳森还坐在那里。随即轻轻地叹了气,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